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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船 完结+番外 (牛尔尔)


  “那接下来如果做生意,要去做什么?”我闲下来,就很多事,把前一天泡好的卷心菜和萝卜夹出来,甘玲正好在洗头,没有听清,过了会儿出来郑重地问我刚刚说什么,我说问她之后的打算。
  “看海去呀,”甘玲搓着头发坐到板凳上,“帮我吹头发。”
  我洗洗手去拿吹风机,上一次还是甘玲坐在这里被我染头发呢,我捏着她的发丝,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了什么,居然脱口而出:“我头发比你短。”
  “什么意思?”甘玲回头,打量我的一头短毛,想笑又忍住了,转回,我没敢答,规规矩矩吹着头发。
  我的意思,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仔细回想一下,还有点儿刻板印象。
  譬如,我见过的女同性恋中,总是一个短头发的,比较男性化,是T,一个长头发的,是P。我无意识地举例,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套进了这个框,又慌乱地跳出来,又刻板又危险,什么t或者p的,或者1和0的,攻和受的事情,只是在文艺作品里见过,但了解得很少……即便是我了解得很多,又为什么忽然套在我自己身上?总觉得别扭。
  心里别别扭扭地想着网上看来的那些知识,甘玲猛地一歪头,原来是烫到头皮了,我慌乱地摆弄头发道歉,开始专心吹头发,甘玲却忽然说:“剪头发都要争个输赢?之前头发比我长,见识就短了?”
  “没有这个意思,”我不好意思说我真实的念头,转过甘玲的脑袋,“坐好。”
  吹完头发,靠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这一晚上几乎可以说话题毫无进展,我还是不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倒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十一点多睡觉,我们都在原地站了会儿,我还是打开了卧室门邀请:“别介意。”
  甘玲抱着毯子放平了沙发,盘腿一坐,示意她就要扎根在那里了。
  我退后半步挪回卧室,甘玲倒在沙发床上,嘎吱一响,拍拍身侧,我立即上前几步,甩飞拖鞋滚上去,甘玲撑开毯子把我放进去,我像一只圆润的土豆滚进袋子里,面朝甘玲,又开始紧张。
  甘玲撑起胳膊看我,忽然说:“看海,可以提前,过两个礼拜就去,怎么样?”
  我点头,想扭过头背对甘玲,又被这种古怪的气氛托着,轻飘飘的动弹不得。
  “你没看过海。”
  “没有。”
  “也没什么好看的。”甘玲话音古古怪怪,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坚定地约定:“我没看过,要去看。”
  “那我给你预习下。你知道海浪拍在脸上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我疑惑的是预习什么?看海也有功课要做?我听见这词条件反射地犯了老旧的职业病,想着难道我要去泡个澡体会漂浮的感觉?
  甘玲忽然低眉亲我,嘴唇一湿,又轻轻荡去了。
  “感觉怎——”甘玲还没问完,我就明白这个女人在借机调情了,我不擅长梳理语句,也不讨厌这样,心里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想着那个冷硬的阴沉的甘玲怎么成这样了。两个几乎不同的甘玲叠在同一张脸上,眉眼低垂,因为颧骨略高总是带着刻薄的神气,但现在看不是刻薄,只是生来有距离感。
  但距离之内,无限接近她的表情,能看见那嘲弄刻薄的神情被详细地描画出来,我看见她是很认真地与我相处,眼底波光粼粼地盛着海浪,我难以招架,我相信任谁来都无法招架甘玲,何况我本就手无寸铁两手空空。我恨郑成刚夺走了一切美好并践踏得粉碎,我从残骸中拼出甘玲,她永远缺失了两部分。
  我恨郑成刚,我日夜担忧,我再去沈六的地方他不肯说任何话,我睡不着觉地被这个毁灭者折磨。
  我和甘玲的日子像是从郑成刚手里偷来的,这一切明明都从不属于他。


第66章 爱更多一点
  我睡不着。
  归因于沙发床太热,我蹑手蹑脚起来开空调,滴一声,甘玲翻身,黑暗中幽幽看我,像是猫警惕谛听四周动静。我回到甘玲怀抱,心里辗转地想着事情,甘玲忽然低声说话。
  我过于嘈杂,以至于需要凝神辨认,才听出甘玲在对我嘀咕:“……也有感觉?”
  “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到。”
  女人的表情是漂浮在黑暗中的苍白布帛,弧度柔软,但她没有重复,用指腹反复刮过我脸部的轮廓,过了一会儿笑:“那天看了你放的电影。”
  “哪个?《上帝之城》吗?”
  “黑人姑娘旅游那个。”
  “《最后的假期》?”
  甘玲笑着认可:“很有感触。”
  这部戏就是大俗人的阖家欢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人被感化,好人和所有人都成为了好朋友。我想了会儿,忽然警惕起来,那个故事的前提是,乔治亚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于是她选择了去旅行。
  甘玲的生命也存在着这种倒计时?明年1月的时间节点立即闯入脑海,如果还剩半年时间可过,那么在等待凶手的日子,甘玲选择了和我消遣?
  忽然掠过的念头像一串乌云,猛地想起甘玲要带我离开能县,她说了未来的打算,还要做生意,还要去打工,蹦跶起来——乌云转瞬便散去了。
  甘玲却给她的话加上注解:“还是想自私点。”
  “嗯?”
  “让自己过得好点。”
  我也不知道那个电影是如何解读出这个意思的。又想到那天晚上拥挤在我的小床上,甘玲仿佛按捺不住狩猎的冲动,张口叼住猎物,是心里滚动过千万个念头,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更难以睡着了,想到郑成刚——这条鬣狗从囚笼中钻出来,游走在我们附近,我就惊惧不已,于是,等不及将看海的事和离开能县的事提上日程,即便还没和甘玲说,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嗯,”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这句话。
  甘玲垂眼看着我笑,手不安分地伸进我的衣服。
  我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路今时的抚摸,路今时手指干净没有伤疤只有烟气,像是雨刷似的刮过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被抚摸会有多舒服,我可能是一块儿肉做的板子,无知无觉地被丈量。而甘玲的手指充满伤疤,她的爱抚柔软又生动,像是塑造一团陶土,我在她手里被塑出形状,我有点眩晕,头昏脑热地捂住了脸。
  好不容易散了散热,就大煞风景地问:“你谈过女人么?”
  甘玲含糊地问:“什么意思?”
  “没有……”我有时在甘玲面前总会冲动说出些不明所以的话,心底的念头总也梳理不清,手指在甘玲肩头弹琴,也不知道是什么旋律,滴滴答,滴滴答,甘玲微微拉开毯子,欠起上半身,勾起我的腰,于是亲吻,抚摸,甘玲之前对我说“考虑一下”仿佛不在此列,在我考虑好了之前,只有肉身对照。但最后也还是没做,甘玲停下来,我靠在她肩头,女人黏湿的头发在我唇边散乱分布。
  “你是第一个,”甘玲的声音缓慢,“女人。”
  后面的性别一限定,我知道了原来甘玲离开郑成刚后还有男人,她没有明说,我带着问题看过去,甘玲低眉回答了,她和我一样,对这陌生的自然而然到来的同性关系感到有点儿迷惘。
  但甘玲向来比我主动,看准了我在草丛中,犹豫了一下就蹲下狩猎了,我还在彷徨地乱转。
  或者只是亲密些的朋友?挚友?心里只要这么想,看着甘玲就会心虚,我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为自己过于活跃的心理活动感到抱歉,甘玲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搂紧她,低声问了句话,这次我意识到是不久之前问过的那句:“你对我也有感觉么?”
  “你要问么?”我有点儿犹豫。
  “我可以不问,但你要说。”甘玲有点儿强硬,眯着眼在枕头上。我张口闭口,砧板上的鱼似的纠结了几分钟,把自己蜷缩成毛毛虫,撑着两条前足爬起来,看着甘玲抿着准备笑的嘴唇:“我不擅长说话。”
  于是庄重地亲她,像毛毛虫啃叶子,甘玲笑得躲,躺到另一边去,沙发床嘎吱一响:“你考虑好了?”
  “嗯。”
  “别是因为不擅长拒绝我……”
  我不擅拒绝的形象深入人心,甘玲一边担忧又一边层层逼近,又问得合情合理,我只好忍着恼怒大喊:“没有!没有,我已经学会拒绝了,你再说,我就——”
  “真的学会拒绝了?”
  “学会了。”
  “我想做。”甘玲换了个姿势,声音平和地提出要求,我不知道这是考题,还是她真实的念头,但甘玲说什么向来都是理直气壮的,提出请求对我来说本就很困难,甘玲却可以运用得这么熟练。
  想了想,我居然不知道回答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僵硬了片刻,才说:“我,我拒绝……”
  “没学好,如果你想要拒绝,就立马拒绝。”
  “早晚不是都一样么?”
  甘玲只是笑了下:“不一样。”
  “唔……我现在很能拒绝别人了,路过人家发传单,我都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接了。”
  甘玲笑得前仰后合:“好。”
  “我只是不太能拒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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