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甘玲?”
“我之前看见她,就一直会去想郑宁宁。我会想,这是郑宁宁的妈妈……但是,越来越在看见她的时候,郑宁宁不是第一个想到的,是会先想到别的东西。”
米线又凉了,我觉得下次和朱二婷聊起天来应该去个什么快餐店吃薯条,或者吃火锅。
朱二婷推了推面前的米线,摆正了位置,忽然抓起手机接了个电话,扶着桌子身子一转,刚站起来,电话那头好像不是她男朋友,她嗯了几声,立即说:“哦不用不用。”
然后挂了电话坐回来:“继续。”
可话题忽然续不上了。
“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看见甘玲,会想到别的东西。”
刚刚抓住的东西稍纵即逝,我沉思了很久,到朱二婷吃完东西我也没想起来要说什么。
于是话题又荡过去了:“你之后怎么办呢?再找个什么工作?”
“还没想好,先休息几天。”
近几年失业并不算一件很意外的事情,但不同的是有一些人有父母帮衬,有一些人被父母拖后腿冷嘲热讽,我处于居中的位置,无父无母地靠自己。
因为稍微有一些存款,能县的消费不高,我也有自己的房子,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不开空调也没什么……出行也不用电动车了,我呆在屋子里暂时没有很焦虑。
但到底是失业,不是休假,在网上去一些讨论话题下,小组里,还有一些平台上逛逛,大数据会根据我的搜索习惯反复地推送失业的相关信息,乍一看全世界都在失业,好像世界经济迅速变成陡峭的直线下跌,我就停止了在网上找失业的信息寻找解决办法,把这些社交平台统统卸载,再装回来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立即变得清爽起来,但也没了上网的兴致。
如果不是去上班,我能去做什么?
手工提不起兴致来做,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做手工,仔细想想,也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另一种方式,我给所有做好的东西拍过照,于是一股脑地发到自己的微博上存了档,所有东西就都被我挂在网上便宜卖了,只卖出去两个可爱的兔子摆件,剩下的不断擦亮也没人买,于是打包装盒子里扔了。
这么一扔,就愈发不可收拾起来,仿佛目光所及都是垃圾与冗余,举目一望,我开始大扫除,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清理了一大袋垃圾,清爽了许多,又开始清理微信,删去了那些已经毕业很久的学生的家长,又检查了有没有还没退出的家长群,刷了一遍朋友圈,删去了几乎从不联系的小学与中学同学,再刷一遍,删去了剩下的家长们。
到了晚上,又删去了从未说话的同事们,想了想,把李勇全等也删掉,他的头像已经从熊吉换成了自拍。
于是,微信列表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我自己,甘玲,朱二婷,邻居,那位警察。
朋友圈的信息立即变得清爽起来,最近一条是上个星期,朱二婷拍了和我一起吃的米线。
我竟没有刷到,还没给她点赞。
她从来不会发消息提醒我点赞,等闲杂人等都被我删掉之后,我郑重点开朱二婷的朋友圈,竟然发现了许多条消息与我相关,一同去桥南吃烧烤,给我买了慰问的糕点,做活动时和我的合照,我竟都没有留意,于是一一点赞,朱二婷发来消息:你好像网上说的,在批阅我的朋友圈。
姜茴香:已阅。
朱二婷发来个搞怪的表情包。
我又点开邻居的朋友圈,发现她居然每日会从公婆处视频,截下猫猫每日状态配图。
再点开甘玲的朋友圈看,不出意外是一条横线。
退出来时,朋友圈忽然更新。
甘玲发了条朋友圈,竟是一条胖滚滚的大鲤鱼,躺在超市的水箱里吐泡泡。
我点了个赞,甘玲立即发来消息:吃吗?
姜茴香:啊?它好大。
甘玲:我把它变成鱼片。
姜茴香:老板能让你带走吗?
甘玲:买。
姜茴香:我失业了。
我一直还没对甘玲说这事,此时此刻提起来,我又想撤回了。有种剧烈的羞耻感,我从此之后就不再是小姜老师,只是姜小茴了,平平无奇的一味不常用的调料和一味讨厌的香料。
甘玲:哦。
我盯着这个哦沉默了很一会儿,想解读出一些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甘玲发来一张图片。
鱼已经变成鱼片了。
我待在原地,看看时间,总觉得待会儿甘玲要出现在我家门口,带着佐料做一锅水煮鱼。
但到底是我想多了,甘玲发来消息:被买走了。
姜茴香:你不来找我吗?
发完我就觉得我有病,撤回了。
甘玲:行。
我每次撤回都格外无效,每次矫情时都在甘玲面前自我暴露。
我点点甘玲的搞笑狼头。
我拍了拍甘玲并打了个饱嗝。
什么东西。
甘玲有点儿冷幽默的禀赋,我盯着那行字笑了会儿,看看时间,赶在甘玲下班之前买了点菜。
我会做饭,我只是没有心思捯饬。每次都是甘玲照顾我,现在我失业在家,没理由让一个下班回来的人再给我洗手作羹汤。我先煮米饭放在一边不要碍事,就去慢慢切肉末,肉末茄子和炒豆芽,都是很容易熟的菜,我打算等甘玲进来再炒。
在等待中,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没出息的小娇妻,猛地觉醒了点儿自我意识,站起来走出门去,却正好撞到从电梯出来的甘玲。
甘玲手里提着家兴超市的员工马甲,穿了那件熟悉的黑色卫衣,只是换了双白色运动鞋,一条灰色运动裤,猝不及防地和我面对面。
我拎着钥匙,再折返回去开门。
甘玲一直没说话,进来换鞋,把马甲随意地扔在地上,露出臂弯挂着的塑料袋,里面居然是半盒鱼片。
她要进厨房,又和我撞车,交通堵塞,我起锅烧油下肉沫,甘玲拆盒子,切小米辣和剁椒泡椒,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所幸厨房够大,等肉末茄子好了,她就拉开我,洗锅处理鱼片,沥水篮里的豆芽被她抖了抖放进不锈钢盆里搁到一边,左右手协作,厨房立即没了我的位置。
电饭煲早已切回保温模式,米饭的香气混着肉末茄子的味道沁出来,甘玲擦擦锅,瞥我一眼,终于露出点很难察觉的微笑:“今天怎么忽然下厨?”
我没说话,甘玲越过我去拿玉米油,漫不经心:“你去坐着吧。”
“你上了一天班……”
“我看你收拾家了,也没闲着,都炒了一个菜了,还想炒几个,豆芽凉拌了吧,吃多了不消化。”
呲啦——辣椒下锅的气味骤然冲出,甘玲面不改色地打开油烟机,锅铲翻了翻辣椒,又瞥我一眼:“给我找个下饭的电影看。”
我听令去了,厨房里传出诱人的热辣香气,我抱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找好一部叫《最后的假期》的喜剧电影暂停,回到厨房,手足无措地想做点什么有用的事。
热油泼下,甘玲捏起厨房毛巾垫着放在一边,洗锅放水焯豆芽,给我让开了位置。
火舌还在热气腾腾地舔着锅底,水还没有烧开,我滴了一点点油,甘玲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说,我猛地搓了搓脖子,回头指挥说:“你盛米饭吧,这个很快,我们就能吃了。”
甘玲微微抬了抬眉,伸手按了按我的肩膀,转头去端电饭煲。
豆芽在热水中滚了一圈,被我撒上佐料,用筷子挑了半盘,缓缓放在茶几上。
甘玲已经脱了鞋坐在沙发上,但因为今天的菜不适合夹在碗里,她的位置比较居中,正对着茶几。我靠在旁边,打开电影,端起碗,甘玲忽然说:“你没打过耳洞。”
说着,伸手捏了过来,捏着我的耳垂端详了一下,转回脸端碗,平静地夹起一筷子茄子放在嘴里。电影徐徐播放,女主角刚得知自己患了一种罕见的只能活一个月的病,在唱诗时忍不住对神大声质问起来:“为什么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该片讲述了黑人女子乔治亚被诊断患有绝症,于是倍感绝望的乔治亚决定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便辞去工作,取出所有积蓄,乘飞机前往欧洲旅行的故事——摘自百度百科。
第61章 夜晚的事情
女主角得知自己还有一个月的寿命,于是挥霍了所有的存款跑去一家名流上层才会居住的酒店度过自己接下来的时光。她喜欢做菜,而这家酒店餐厅的主厨正是她憧憬的主厨之一。
电影刚播到女主去蹦极,我们的饭就吃完了。
我蹑手蹑脚地起来收拾碗筷,从甘玲手里拿走她的空碗,端着剩菜放进冰箱,回来关了灯,让电影画面凸显出来,擦过茶几上溅出来的油点子坐在沙发上,甘玲换了个姿势,从沙发正中,挪回了她的角落去,好像在故意离我远一些。
看完电影,皆大欢喜,我起来开灯,投屏结束电视自动开始播放电视购物广告,甘玲果断地掐了,关上电视低头找鞋子。
“这就要走了?”我问道。
“不然?”甘玲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明天还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