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券就那么付诸东流,我总要冒着再长些痘痘的风险去玩水,但甘玲不去,好像晒伤的人是她似的,穿得严严实实地吹空调,翻出自带的零食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吃东西。我到底不舍得那张券,钻出去在游泳池里钻了个来回。
甘玲的同事似乎已经对我眼熟了,有一个蓬蓬头的四十来岁的女人问我甘玲怎么没来?
我说她在睡觉还没起。
对方问:哦,你是她……
我说我是她朋友,对方就没有多问了,看我孤零零一个,邀请我跟她们一起去学蛙泳,旁边有个穿泳裤的男的叉着腰放声大笑,我说不了。
在水里海草似的飘了会儿,我就离开了,即便是这短短十几分钟,我又有些晒伤了,我怀疑那游泳馆的玻璃都是凸透镜,汇聚阳光专烤我一个人。
甘玲捏着药膏把我扔在床上,给我涂抹药膏,我老实了,坐在房间,挤着看甘玲看的电视剧。
甘玲端着手机,没过一会儿就手酸了,换了一只手又举不动,就把手机交接给我,我也倒腾了一个来回,还给她,像是玩击鼓传花似的传递了几次,手机没电了,放在一边充电。
甘玲说:“用你手机看吧,我给你登我的会员。”
我说倒也不稀罕你的会员,我开了电视的会员……刚摸过手机,微信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小茴,既然如此……就告诉她吧。不要紧的。
我迅速点进聊天页面,翻过两屏,我和这位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五年前。
迅速点开头像打开消息免打扰,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我们保护了她,她自己回来了,有权知道真相。但作出什么决定,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后面又发来一句,我没看清楚,我低头戳手机太久容易引起甘玲的怀疑。
急匆匆地退出微信,我忽然发现我还没下载猕猴桃,甘玲接管了手机,我坐在床上如坐针毡,两手苍蝇似的搓来搓去,甘玲账号,刚打开电视剧,主题曲播放的一瞬间,我腾一下站了起来。
甘玲:“……还你,你自己拿着。”
我捧着手机,甘玲一收双腿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拍着身侧,示意我贴过去跟她一起看电视。
我磨磨蹭蹭地靠在甘玲旁边,甘玲探过手指戳了两下屏幕,恢复播放,主题曲被跳过片头了,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甘玲熟练地去右下角设置倍速播放。
我忽然把手机收了回去。
甘玲抬头看看,我切回微信,打开聊天窗口,迟疑片刻。
“甘玲,”我慢慢地把聊天记录翻到最上面,“我可能没办法等到明年1月了,我告诉你。”
手机递过去,甘玲迟疑了,斜着眼挑上来,眼神像一道薄纱,朦朦胧胧,眼睛眨了眨,慢慢笑了,抿起嘴唇,别过头,把手机推了回来。
“不要。”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歇业了,加班。
这本的订阅收益都给大家分完了!陆续还会有一波按订阅率的抽奖(防止有些正版读者不留言以至于错过牛的爱)
不知何时再更,勿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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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甘玲破大防
我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
我深思熟虑,吞吞吐吐,自知道甘玲追寻郑成刚的痕迹时便拖着轻盈透明的名为真相的塑料袋奔跑在她身后。
我联系了那位警察,把我这段时间的经历和盘托出。
像是背着棉花走在海中,我越走越沉不堪重负,最后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听到这一切的人来倾吐,对方还记得七年前的这件事,她甚至记得郑宁宁。
我想要展示给甘玲看的聊天中,包含着七年前的聊天记录,事情的全经过。还有我前段时间如何找到她,痛陈我这段时间的挣扎和抉择,我如何看待甘玲——我早早地想要告诉她凶手的身份,这一切我只是为了复仇,但我觉得很沉重,背不动了。
我还能为甘玲从旁解说,哪一句前后逻辑不顺畅时,便是我们面对面地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做好把真相摊开在甘玲面前交待一切的准备,希望能够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件事,关于复仇杀人,关于明年1月,关于七年前,我做好把七年前的仓库里的东西拿出来晾晒的准备了!
甘玲却轻轻微笑,打开电视剧津津有味地倍速播放,女主以一个极其快的速度摇头晃脑,配音演员的台词噼里啪啦地向外吐露几乎听不清。
手机发烫,我定在原地,蓦地意识到了,或许甘玲早已知道了凶手,她并不想要将我牵扯其中。
一旦我知情,我就是同谋,她杀人的行动就会有所掣肘。
一直以来,甘玲,郑成刚,郑宁宁三个人都在像是在玩一场默契游戏,从郑宁宁开始依次隐身,循序浮现,我是游戏的唯一见证者,父母依次出场,父亲出现后便停留在屋子里,像一头看不见的大象被观众和演员所回避。
我拉住甘玲的胳膊,话却吐不出来,甘玲回过头,手臂一掏,把我夹在怀里:“看电视。”
“甘玲,你……我——”
“不是说明年1月么,好端端的放假,你提这事干什么?”甘玲换了个招数,我一个字也不信,死死盯着她,我的姿势像是躺在她膝头瞪眼,甘玲垂着眼笑,点了两下屏幕,径自打开我的微信装起傻,“看也行,看什么,我看看你的朋友圈……”
“甘玲!”
和甘玲不熟的时候她一意孤行做什么,我阻拦不住,阴沉如开了刃淬了毒的刀,横冲直撞。现在熟了,人温和了,揣着点儿我不知道的东西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候就变得狡猾,温柔地荡开话题,嬉笑着把话题绕到别处。
这个女人的本质不会因为她表情带笑还是带怨而改变,这是只会笑的母狼,狩猎看准了就不会撒手。
我干脆问了出来:“我要告诉你凶手了,我提前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看?”
“小姜老师——”
甘玲的一只手按住我的眼睛,阻拦我的视线,被我扒拉开,女人表情神秘莫测:“还不到时候,你还没想好,我也没做好准备,别说出口。”
“哈?”
“你非要告诉我,那你做好接下来的准备了吗?”
接下来……是什么意思?
我刚要质问,然而脑内忽然接通电线,我瞬间明白了。
真相是一场连锁反应,像是机关的开始,咔哒一声,小球就会沿着既定的路线往前奔跑,一条或者两条,取决于安排机关的人。但我和甘玲之间,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共同布置了一个机关,她知道路线,我却还不清楚,或者她也不知道。
真相并不是那么轻飘飘地说出口就结束的。
我希望这一切事情都能够有个结束,但可能说出真相才是一切的开始。在此之前,我和甘玲即便都有猜测,各自追踪,却仍然只是在肚子中排演行进的轨迹,真实的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沉默许久,甘玲伸展胳膊,把手机递给我,掰着我的肩膀看我的后背:“痘痘消得差不多了。”
话题就那么结束了。
下午收拾东西赶大巴的时候,我还问了一句前台姑娘那个所谓的温泉池是什么时候开放,前台姑娘说得等到一年后了吧,又说我一天没有出门太好了,今天游泳馆来了个调皮捣蛋的小孩,闹腾得好多人都投诉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
甘玲提着包说走吧,前台姑娘挥挥手,苹果脸上漾出圆润的笑,喜气洋洋的,我被感染得也露出笑容,开开心心地小跑两步追上甘玲,拿走她手里我的包背在身上。
大巴一路回到能县,路上我和甘玲都没怎么说话,我那点笑容不能支撑我傻笑一路。
眼看见路灯广告牌,离大巴停靠还有两条街,甘玲忽然用胳膊肘捅我,没头没脑地问:“你下礼拜还要去市里玩?”
“对啊。”
“有什么事打电话。”
甘玲把手摊开,要我把手机上贡。她打开通讯录直接输入了她的电话号码。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女人强调,仿佛是我一定会出什么事一样。
大巴已经拐过一条街,眼看要到目的地。我也没说她在县里我在市里,如果真有什么事,我打给她,等她赶到,可能就要当目击证人了。
目击证人这四个字让我有点儿心事重重,没接茬,勉强笑了一下收拾零碎物品,把包抱在怀里。
“姜小茴!”这个女人没完没了的,“你听见没有?”
“知道了。”
有点儿像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女跟妈妈的对话,我想郑宁宁要是还活着,和她妈妈可能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可能甘玲到了这个年纪非得找个青春期小孩教训教训,我就是个代餐。
甘玲今年三十三岁,她刚成年不久就生了郑宁宁,还没来得及当个独立自主的青年就直接当了拖家带口的妈妈,即便她不是个好妈妈也是情有可原,多少人上大学了还得九点半前回家跟爸爸妈妈要生活费呢……
大巴重重地吭哧一下停下了,汽车站在老民政局附近,煎饼的香气从窗缝中钻进来,只要稍微掀开点窗,炸鸡架烤羊肉串的气息就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