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喜欢人家么?”
“可我想谈恋爱啊。”
我学了三分朱二婷的厚颜,但说出口时我没敢动弹,甘玲立即坐了起来,瞪着我:“不要因为想谈一场恋爱就……”
又是似曾相识的话。可这个女的,问她自己的事,反而藏着掖着,还来教训我。
明明是她自己在这件事上把我扔下的。
当然,我不敢正对着甘玲呛声,只能竭尽所能地阴阳怪气:“那你,那,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哎呀……嗯……”
阴阳怪气失败了,我没有经验,一时间憋得头昏脑涨的,只好直接说:“我又不结婚。”
“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我又不是那种不婚主义者……反正对我来说,单身的状态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的,那,试试谈恋爱嘛?说不定好呢?要是不好,我就再分手嘛。我不能因为怕……怕人家有问题,就把自己封住吧?给他个机会呢?”
“自己跟自己相处不舒服么?”
“别问啦,还没掏完,来!”我拍拍大腿,甘玲把右耳送过来被我捏住,我沉着一口气干完这活儿,收拾了一下,钻进被子里。
甘玲已经躺进去了,眯着眼:“关灯。”
“我还不睡呢!”
“给我拿下水。”
我再掀开被子下去,刚爬上床,甘玲又神情自在地指挥我看看第二天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零钱拿好了没有,洗手间是不是有声音,外面是不是有人敲门,闹钟定好了吗,衣服有好好地晾了吗,那个路由器的光是不是摄像头……
我来回好几趟,气愤地躺进被子里,打定主意甘玲再使唤我我就装睡不下去。
被窝里,甘玲一肘捅过来,我就要掀开被子和她搏斗一下。
甘玲还是闭着眼:“气不气?”
“你还问?我……算了,我好欺负嘛!”我把被子甩下去,踩着拖鞋起来,坐到一张餐椅上生闷气。
“给我拿片晕车药——”
“你就要睡觉了吃什么晕车药?”
还是给了,含片和提前三小时吃的药片都被我劈头盖脸地扔上床。
“我要我的包——”
我拎起包,隔着被子压下去,希望它沉到足够把她压死。
她居然坐起来了,从里面翻找,又拿出两根泡椒鸡爪递给我:“放桌子上,明天跟早饭一起吃。”
“你直接要我拿鸡爪放餐桌上不行吗!你约我出来玩,是为了消遣我吗!行!”
我边照做边想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理直气壮地“洒家就是要消遣你”。我看甘玲也有点儿这个意思,不知道我哪句又不对惹到她了,尽可能心平气和,又给她差遣了几回,甘玲终于叹口气:“行了,睡吧。”
终于结束了,我躺下还有种幻觉,耳旁有个不停差遣我的甘玲叽叽歪歪地布置任务。
深呼吸几口。
甘玲忽然说:“这就是谈恋爱,或者说结婚。”
第50章 我告诉你
“啊?”
“就是你找个男朋友,然后他就是个废物,屁大点事也得你起来干,你刚刚的心烦程度是1,谈恋爱的心烦就是800。但是如果只有你自己,你就不用这么伺候别人,只管为自己考虑,想吃就吃,想起就起,不用被人消遣,不用给人当奴隶。”
我沉默了会儿:“那,被伺候的那个人就比一个人好啊,他肯定是非常想谈恋爱的。我为什么要默认自己就是起来端茶倒水的那个呢?”
“你自己说这话有说服力吗?”
甘玲背对我睡着,我想了想,憋气地承认了:“那万一我遇到的人,不会这么消遣我,就,互相服务呢?出于爱,为对方做一些事,双方都可以享受有人照顾的感受,但是也会有一点不自由的牺牲……”
“你也说了是万一。”甘玲说话真是严丝合缝的,她就是咬准了谈恋爱结婚没有好下场,以此为基础对我温和地嘲讽,提醒我一周后和李勇全出去玩是多么不明智。
可我想起她故意不带我的那些事,还有郑成刚相关,我就有些赌气,故意抬杠似的:“反正我觉得我那个男同事人还挺好,反正肯定不能结婚啊,比我小七岁呢,或者,我就是享受一下青春的□□呢?毕竟也单身了六年了……”
“你这话自己信吗?”甘玲不轻不重地问,转过身,冷漠地瞧着我。
和很喜欢我的路今时上床我尚且痛苦了七年,突然说我要跟年轻后生搞在一起……的确是漏洞百出。我努力发言大胆离经叛道,但甘玲太懂我骨子里的保守跟退缩。
对峙片刻,我承认我有些破防,险些对甘玲怨妇似的抱怨她自己去找凶手完全瞒着我。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好好地放着假,我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来让彼此尴尬。
只能沉默应对,半晌,我还是承认:“我觉得有些寂寞。”
甘玲抬了抬眉毛:“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为什么,我只是给寂寞增加了个注解:“我也知道过去七年我也是一点儿也不想男人,我其实也不是想要去跟男同事搞对象,只是他约我,我正好……觉得很寂寞,觉得,缘分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以前觉得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近,跟朋友聊天也还是很……好像心里空落落的,非得和什么人保持亲密才能觉得好一点。我很难过。”
我好像讲了一个很抽象的故事,于是又本能地去找具体的东西给面前的小孩讲解,变得通俗易懂:“就好像,我之前一直是一个完好的玻璃鱼缸里的鱼,然后有一天,鱼缸被打破了,水一直在往外流,我其实并没有感觉出危险,快要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然后有人开始往缸里注水,我忽然又活过来了,就在这个时候,注水的那个人走了,水继续往外流……而这个时候,正好外面有另一个鱼缸,里面有只鱼邀请我过去。”
意识到说得过于剖析内心了,我闭上眼背对甘玲,假装我说完就去睡了。
“为什么不让那个注水的人把鱼缸补好?”
“只是比喻,比喻而已……没有那么严谨。”
怎么能够把鱼缸补好呢?郑宁宁的死让我心里有些东西永远地碎掉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话题自动揭过一页。
半夜我觉得身上有些痒,集中在胳膊和后颈上,挠了几下,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痒,不是蚊子,痒像是一种贴着皮肤爬行的苔藓,蜷曲发烫,我越挠它们越生长。我的动静吵到了甘玲,她摸亮了床头灯:“怎么了?”
我慢慢地挠着胳膊,又够不着后背,甘玲挑了挑眉毛:“有跳蚤?”
没等我回答,人已经去开了最大的灯,又打开手机手电筒晃我,我眯着眼不自在地搓着手臂,甘玲把我的手臂拎起来端详,借着光看清上面在我抓挠的痕迹下面有一串细微的痘痘。
她的指尖冰凉,不容置疑地按在我后颈上,冰凉驱散了瘙痒,我有些不好意思,扯过枕头压在脑袋上,像鸵鸟撅起屁股埋着脑袋,亮出这一身过敏的皮肉给甘玲看。
是晒伤了,我包里揣着药膏。
我今天玩水过于开心,玻璃场馆透进来的阳光都直接伤害到了我,甘玲去把药膏嘴按在我后颈上的时候,一股药箱带着清凉陡然散开,我伸了伸胳膊,趴直了。
吐出一条乳白色的药膏,甘玲把我的衣领往下扒,我慌乱地解扣子,甘玲索性用手指一抹,把那条药膏刮在她食指上,等我把上衣脱了再趴下,甘玲又嫌弃地把药膏涂回来。
借着灯光,甘玲低头看我的后背,感觉情况比我想象更严重。
指腹推过我后背,药膏的气味不断扩散,像是流水一样爬过身体,手臂上也被涂满药膏,我胳膊打成一字,后背肌肉搜索,甘玲砰砰砰三下解开我内衣的带子,我立即感觉胸前空落落一团。
药膏滑开,后背清凉一团,我闭着眼,心安理得享受我给甘玲掏耳朵带来的报答。
被涂药膏,我不能翻身躺着,于是占据了整张床三分之二的空间,甘玲瞥了一眼,啪一下报复似的在我后背拍了一下,认命地关了灯,蜷缩在她三分之一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故意压住了我一只手让我不要乱动。
我像一只背着半透明壳的乌龟趴在床上,甘玲像是一块石头。半梦半醒中我忽然像是离开我的龟壳漂浮在空中审视我和甘玲,甘玲侧身虚按我的手,撑着脸也在半梦半醒,梦境和现实的混沌中,我猛地意识到我和甘玲的距离过于近了——呼吸近在咫尺,同一张床是避难所,梦里没有郑宁宁骨头折断的声音,没有郑成刚逼问我怕不怕他,什么都没有,最危险的潜在杀人犯躺在身侧,我安然入眠,做了个好梦。
清早起来圆脸姑娘给我们打电话说现在餐厅还没建完,不过早饭可以下来在酒店大堂吃也可以送到房间,甘玲说送到房间,圆脸姑娘说有豆浆油条牛奶果汁烧饼馄饨……报了一串,最后要了鸡蛋三明治和牛奶还有猕猴桃和橘子,端在桌子上吃。
后背和手臂上的痒已经消退了不少,想到花费了一张券,我又要出去,甘玲直接说不出去玩了,坐到下午退房,还赶得上三点半的大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