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脸色难看地看着俩罪魁祸首,沉默片刻爆发了:“袁野姜海!站起来听课!”
英语老师的声音十分有穿透力,一声怒斥惊得徐屹然全身一抖,终于醒转过来。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左右四顾,只看到袁野大喇喇地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英语老师,而作为难兄难弟的姜海则一脸无语,每根头发丝都写着一个正当防卫者的冤屈。
他到位的表情再次给同学们提供了笑料,在全班的哄笑声中,英语老师黑着脸等待大家安静下来,早就忘了之前开小差的徐屹然。
袁野自觉有功,下课铃一响就抓住了徐屹然,正要吹嘘一番他所作出的伟大牺牲,姜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为自己报仇。袁野随口打发了姜海,却引起后者的不满,两个人半开玩笑地扭打了一番,等袁野终于摆脱了姜海,徐屹然又已经溜走了。他只好悻悻地吃饭去了。
徐屹然想混在人群中,快点吃完饭,躲开袁野,正吃着饭,面前却坐下来一个人。他觉得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同班同学毛小勇。
毛小勇不好意思地问他:“我能坐这吗?”
徐屹然飞快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下来,片刻后点了点头,把面前的餐盘往自己的方向拖了拖。
毛小勇在他对面坐下,吃了几口,咽了咽口水,局促地自我介绍:“你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毛小勇。”
徐屹然点点头,觉得这个人欲言又止,似乎是要跟他倾诉某个秘密,不由再次加快了咀嚼的动作,想要快点离开。
然而他慢了一步,听到毛小勇说:“昨天袁野不准我们跟你同桌,你没生气吧。”
徐屹然摇摇头。
毛小勇说:“你别怪袁野,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情况,平时都让着他。他妈妈走得早,爸爸又凶,虽然挺有钱的,可对他不好。他有时候霸道点儿,但对同学还蛮好的,姜海过生日,他还送了姜海一双耐克的球鞋呢。”毛小勇用那种又羡慕又自卑的语气强调,“他家里是真有钱,我听人家说他一个月零花钱就好几万。”
可徐屹然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没给他预料中的反应。他本以为,既然徐屹然和自己一样胆小怕事,他主动示好,向徐屹然提供这些重要的信息,递出友谊的橄榄枝,后者一定会十分感激,与他这个同类结成牢固的友情。
没想到徐屹然三下两下吃完饭,转头就想走,完全没有和他做朋友的想法。毛小勇慌忙拉住他,咬咬牙,把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
“你知道袁野为什么不肯好好念书,非要跟老师对着干吗?”毛小勇神神秘秘地说,认为拥有共同的秘密是两个人友谊的开端,“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全班只有我知道。”
徐屹然想甩脱他,可他死拉着徐屹然,非要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语调中甚至有几分得意:“袁野不是对学校有意见,他是在跟他爸作对,他爸在他妈还没死的时候出轨,现在的情人就是当年的小三,他怀疑是他爸害了他妈……”毛小勇正用一种类似怜悯的语气喋喋不休地说着,忽然目光一变,住了嘴,惊恐地看着徐屹然背后的方向,连盘子都忘了端,站起来就跑。
徐屹然转头一看,袁野神色阴沉地注视着他,眉目间满是戾气,眼中露出最凶恶的憎恨的神情。那个喜欢捉弄人、总是神采飞扬的大男孩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变成了一头凶狠却又孤独的幼兽。
徐屹然不安地抠了抠裤缝,试图打破自己绝不说话的守则,张口向袁野解释时,袁野抓起徐屹然背后的餐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五章
餐盘是不锈钢的,砸在地上“咣当”好大一声。虽然徐屹然已经把饭和菜都吃完了,但盘底还剩下一点汤水,有一部分洒在了徐屹然的裤子上。徐屹然有些难受地别过脸,拿了张纸巾擦了擦,但是那些汤水已经洇在裤子上了,用纸巾根本擦不掉。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缩了缩,蹲下来,把餐盘捡起来,再把洒在地上的汤水擦干净。终于搞定这一切能去洗手的时候,徐屹然已经快窒息了——他对整洁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完全无法忍受裤子上的油腻,总觉得裤子上的油已经渗到腿上了。
徐屹然洗了下手,就赶紧回宿舍换裤子。他三个舍友都在,看到他匆匆忙忙赶回来,脸色不好地去浴室洗了个澡,面面相觑片刻,心说他不是被人欺负了吧?
郑文明有点心虚,昨天就是他偷偷打开门,放袁野进来的。他觉得八成是袁野欺负了徐屹然,自己算是帮凶。
徐屹然对外界环境很敏感,洗完澡,穿了睡衣睡裤出来,看到舍友若有若无的目光,不禁放轻了脚步,动作却一点不慢,飞快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裤子就往卫生间去了。
郑文明他隔壁床——魏邵——想了想,跟上去,在卫生间门口一看,徐屹然正要把裤子往水里按。魏邵眼尖地发现裤子上一块油斑,忙道:“等会儿。”
徐屹然动作一顿,茫然回头。
魏邵问他:“裤子上沾到油了?”
徐屹然点点头。
“先别浸到水里。”魏邵走过来,拿起他手上的裤子,再顺手拿起旁边漱口杯里的牙膏,在裤子上的油斑处挤了点,搓了十来下,把油斑搓没了,才还给徐屹然。
徐屹然接过裤子,呆了片刻,迟疑道:“谢,谢。”
他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中间的间隔很长,魏邵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笑着说:“没事。”
徐屹然便低下头,把裤子泡在水盆里,倒了点洗衣液,搓了起来。魏邵见他动作不太熟练,忍不住走过去指导他,又问他是不是第一次住校。
徐屹然的嗓音有点哑:“嗯。”
魏邵看到他眼眶和鼻子有点红,想了想,把自己泡着的衣服也拿到水池里来洗,说两个人一起洗才好玩,一个人洗衣服太无聊了。又问他:“我这人话有点多,还喜欢多管闲事,你别嫌我烦啊。”
徐屹然连忙摇头,又对他说一声:“谢,谢。”
魏邵皱了皱眉,旋即松开,继续和他聊洗衣服的小窍门。这时宿舍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吼,是来自魏邵上铺——游权——的。
“郑小二!我床上这臭袜子是不是你的!”
接下来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听声音是游权追着郑文明打,郑文明鬼哭狼嚎地说不是他,游权吼说除了你还能有谁干得出这缺德事儿。
“嗷!”郑文明嚎了一嗓子,惨叫道,“魏妈!救命!游老幺快打死我了!”
徐屹然松开手,无措地看着魏邵,魏邵说没事儿,他们闹着玩,转眼却想起昨天晚上自个儿床垫下掏出一只臭袜子的事,去阳台一看——那只袜子果然不是自己的!
昨晚黑灯瞎火的,魏邵看不见这袜子的模样,早上又忙着洗漱,也没空看,这才直到这会儿才发现。
魏邵取下袜子拎在手上,关上门回到宿舍里,看着被游权追得哭爹喊娘的郑文明,问他说:“这是不是也是你的?”
郑文明和游权动作一滞,前者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扭头一看,脸色一变,死鸭子嘴硬地强撑:“不是!”
“放屁!”游权把自个儿手上的袜子亮出来,跟魏邵说,“你看这俩不就凑成了一双?郑小二乱塞臭袜子,咱们非得给他一顿教训不可!”
魏邵一看,可不是嘛,一双骚气粉的棉袜,一只被魏邵洗了,另一只可不知道臭了多少天了,魏邵目测都硬了。
游权招呼魏邵:“按住他,让他自个儿闻闻。”
魏邵略一思索,回头就对站卫生间门口一脸懵逼的徐屹然说:“屹然,一起来按住他!”
“不,”徐屹然倒退了一步,连忙摆摆湿漉漉的手,“我,不。”
郑文明心中一喜,心想终于有个心软的来了,当机立断,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上飞扑过来:“屹然救我!”然而刚跑几步,他突然脚底下一滑,就要摔个狗啃泥。
徐屹然下意识伸手去接住他,却忽略了郑文明庞大的冲量,一接住郑文明就腿一软,俩人一前一后地摔在了地上。
游权瞅准时机,跨前一步,翻过郑文明,就把臭袜子拍在了他脸上。那一瞬间郑文明以为自己真的去了天国。
魏邵则走过来扶起了徐屹然。
“大中午的不睡觉,玩儿什么呢?”一把熟悉的嗓音响起来,徐屹然顾不上拍睡衣上面的灰,倏地转头看过去,只见袁野撑着门框,一只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只脚卡住晃来晃去的宿舍门,懒懒散散地站在门口,衬衣的纽扣松了四五颗,隐隐露出锁骨和胸肌,看起来是在午睡的时候被吵醒了。
“郑文明乱塞臭袜子,我们在揍他。”游权说,“吵到你们了?”
“是有点吵。”袁野走进来,宿舍门没了人固定,“啪”一声拍在门框上,阖上了。
郑文明感动地说:“袁野,你来救我的吗?”
袁野“噼里啪啦”捏了一同拳头上的关节,似笑非笑地说:“正好今天心情不好,带我一个?”
游权顿时高兴了,郑文明差点哭了。
徐屹然听到袁野说心情不好,嘴角的线条倏地绷紧了,可袁野看也不看他一眼,全当他不存在。他觉得是自己的错,特别想跟袁野道歉,可一看到袁野冷硬的面孔,就又有点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