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刚刚还怒火熊熊的双眼瞬间染满哀愁,我见犹怜。
“找到感冒药,帮我拿过来好吗?”
“哥……”
“去吧,我等你回来。”
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一步三回头。眼睛里的泪珠终于掉落出来。
“师兄,你家的弟弟……”
林园回到卧室。
“抱歉了,琮季。他有时候比较容易缺乏安全感,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是觉得他特别有意思。可惜我没有弟弟。”青年说。他是家中的独子。
林园拿起手机看一眼。“从这里开车到公司,不堵车也要四十分钟,琮季,你再不走来不及了。”
“啊啊啊!”青年这才想起自己还要上班,手忙脚乱,边往房门口跑,边说:“师兄,我先走了,我会给你请假的,晚点再来看你。”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拿药回来的小狮子堵在门口。“你快走!快走!”
“小郁!”林园倚在床头,“不能这样说话的。”
“没事的,师兄。”青年摆手,示意自己根本不介意。
在小狮子又一次横眉怒目扫过来时,青年跳到门外,对小狮子发起最后的一波攻击。“小郁小朋友,你放心,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门被小狮子重重拍上。
“哥……”
林园拍一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来吧。”
小狮子将药盒和水杯放在床旁边的柜子上,然后脱掉拖鞋,爬到床上。
细瘦的胳膊圈住林园的腰,小脑袋在胸膛上蹭来蹭去。“哥,你的身体一定很难受吧……”
“不难受,吃过药之后很快就会好。”
有节奏的拍抚一下一下落在绵软的被子上,小狮子温顺地眯着眼睛呢喃:“真的吗?”
“嗯。”林园笑一笑,硬是忍下喉头窜起的痒意,没有咳嗽出声。“不相信哥哥吗?”
那小脑袋就像一个小小的钻头,孜孜不倦地往林园的怀里钻。
“相信的。”
第7章 秘密
“我下午有课……”
林郁之从林园的怀里挪走,紧捏住床单的手,为之前的失态感到难堪。
在用过药,又与林郁之相拥睡一觉后,林园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我送你去。”
林园打算下床换衣服,被林郁之拉住了手。“不要你送……”
低垂的脑袋,抗拒的态度,这一切又回复到了最初。
林郁之总说“我自己可以”,总说“我不想打扰你”;总拒绝两个人可以好好坐一起的时光,总以害怕的目光望向自己,然后一退再退的远离自己……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去学校……”
如果假装疼痛,林郁之是否会像早上那样主动靠过来亲近自己?
会的吧。
于是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林园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你路上要小心。”
小小的婴孩在大人的怀中熟睡。
朋友的女儿的满月酒。
原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已经开始结婚生子。
拇指在那肉肉的小脸蛋上擦过,林园对朋友伸出手。“让我也抱一下。”
朋友以为他不会,教他用手护住婴孩的头部和臀部。
婴孩顺利的过到林园的手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儿依旧睡得香甜。
林园是会抱孩子的。
年少时,林郁之出生在春天。那胖乎乎莲藕一般的小身体,被薄薄的布缕包裹着。
母亲教他,让弟弟的脑袋枕着臂弯,一只手托住弟弟的上身,一只手托住弟弟的屁股。
弟弟安安稳稳的,像是趟在婴儿床上一样趟在他的怀中。
大一点以后。弟弟会爬了。圆溜溜的大眼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坐在凉席上拿玩具逗他,他会兴奋地哈哈笑,撑着小手,挪动着小腿,向自己爬过来。也不去抢那玩具,反而要抱住自己的胳膊,张嘴在上面留下一个一个圆圆的口水印记。
如果自己不小心睡着,他也不会哭闹,就把自己当做一座小山包,从这一头翻越到那一头。
自己睡醒来,他还没有玩累,乐悠悠的还在爬。身上的衣服被他的口涎湿透,脸上手上也全都是他舔巴过后的痕迹。仿佛为自己的杰作得意,他张着只有几颗乳牙的嘴巴,哇呀哇呀开心地叫。
现在。他长大了。
林园打开门,在走廊里换好拖鞋。
屋里的灯亮着,电视机开着很小的声音,林郁之斜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见到自己进来,他快速地坐起,将手机放进上衣的口袋。
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能够知道的吗?
也许有很多吧。毕竟年龄相差太大。三年一代沟。不只一个了。
自己念大学,开始接触成人的思想,他还在漫画书里畅游天真烂漫的未来。
等到他正值青春的时候,自己已经老去,遗失了冲动和热情,心湖再难以翻出波涛。
日复一复的相同生活,自己已经过惯,认为这是令人心安的平淡;可是对于骄阳的他来说,追逐每一天的不同,在斑驳绚烂的色彩中度过,这才是当下生命的意义。
林郁之为什么来到这座城市念书?是因为最好的朋友潘小华考来这里,还是犹记得当年和自己说那一句戏言?
“哥?”
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望向自己,里面或许还残存着对自己这个兄长的依赖,但更多的,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变成不能沟通的躲闪。
最终会成为两个独立的各人吧。
他展翅高飞,而自己留在原地;有一天他会组建只属于他个人的家庭,开始一段新的旅途。而那段旅途中没有自己。
或许若干年以后,他偶尔想起来,会因为血缘的关系,给自己挂一通电话,发一则问候的短信。
未来。他将彻底长大。
将手中的礼袋递给他。告诉他,有朋友新添了孩子,所以回来晚了。
或许他并不关心自己去了哪里。他这样的年纪的孩子多是拥护自由,若被人询问去了哪里,会不高兴的以示抗议。
红色的锦盒上,用金线描绘着双鱼喜字。
他打开锦盒,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
“可以现在吃吗?”
“可以。”
每一个小红盒子里装的东西不一样,他像是探宝一样,看到喜欢的就拆开来吃,不喜欢的就重新塞进去。
“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他盘腿坐着,拿锦盒的盖子接住从嘴巴里掉落出来的饼屑。
“是女孩。”
林园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下,林郁之伸手递过来一个盒子。“你也吃啊。”
林园摇一摇头。“你吃吧”
因为林园的拒绝,林郁之似乎有一些丧气,嘴巴咀嚼得不再像刚才那样轻快。
“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总是上天赐予父母的礼物。
望着那等待答案的双眸,林园微微侧头,低低地笑起来:“男孩儿吧。”
“男孩不调皮吗?女孩才是贴心小棉袄。”
“像你这样的男孩儿不好吗?”
于是看到林郁之愣了一下,手中剩下的半个喜饼也掉进盒盖里。
那脸一下红透,声音也失去了刚才的随意。
“我又不好……”他嘟囔着,似乎只是一种不自信的自我嫌弃,又似乎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对他讲出那样荒唐的言语。
“那你呢?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假装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一直微笑着不给他压力。可终于还是听到他说——
“……女孩儿……”
原来是女孩儿……
有一些错误是从最早开始,源于无法控制的恶作剧。是陈年往事,是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遗憾和愧疚。
在窥视到他身上的痕迹后,彻悟的自己,期望他如果对自己抱有一些其它的情意,那良心或许不至遭受最大的罪恶。
但最终,他对自己除了亲人的依赖,大约是不存在其它。所以那些隐藏的遗憾和愧疚全都翻覆上来,幻化成巨大的鼎炉要将这灵魂来煅烧。
未必是觉察不到他的挣扎、他的不愿意,但想自己并未挑明,于是自欺欺人地把他所有的行为都漠视。
小郁……
他又那样惶惶不安地低垂下脑袋,不愿意再看到自己。
“过来一下。”
哪怕自己请求一百遍,他也依然会僵持的坐在那里。只好走过去,扶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终究是不能回到从前。用了多少年,才不得不认清这一事实。
“以后,若是有喜欢的人,带回来,让哥哥替你看一看……”
把他还给他。把自己还给自己。
怀中的身体慢慢地松懈下来。果然,自己的感情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多余的束缚。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那模糊的声音传到耳侧。“哥,你也会带喜欢的人回来给我看吗 ?”
“带回来了啊……”这样笑着说,“我的爱人是工作啊……”
不会远离,不会背叛,付出努力就能得到收获的工作啊。
“可是工作不是人,不可能和工作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