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说得颠三倒四,却更显慌乱,更加真实。周陵宣一下子就怒了,回头看了一眼陈昭若,却又努力温柔起来,问:“方姑姑对你说了些什么?”
陈昭若侧过头去,默默流泪。常姝见了,心中也不免酸涩。
听到“方姑姑”,常姝心中却已有了自己的猜想,登时冷静了许多。
周陵宣大怒:“把那姓方的叫来!”
方姑姑来了,神色慌张,在几人面前跪下。
“说,你对昭仪做了什么?”周陵宣阴沉着脸。
方姑姑瑟瑟发抖:“老奴未曾对昭仪做过什么。”
“胡说!”周陵宣抄起一个茶杯就向方姑姑砸了过去,溅了她一身的水。
方姑姑低下了头,急道:“老奴真的没说什么。昭仪唤老奴前来,对老奴说了一些老奴听不懂的话。老奴愚钝,又有别的事,便退下了……未曾对昭仪说过惹昭仪生气的话啊!”
周陵宣看向陈昭若,只见陈昭若默默垂泪。
“昭若,”他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陈昭若哽咽起来,“妾身是有罪之人,不敢说。”
“有罪之人?”周陵宣一愣,看向常姝,立马明白了。这老奴定是见常家势去,便羞辱了她!
常姝在一旁默默无言。
“你为何要唤她来?”周陵宣又问。
陈昭若侧过头去,避开周陵宣的视线:“妾身不敢说……”
“寡人命你说。”
“妾身……妾身发现,方姑姑和丞相来往密切,不合宫中规矩,便传方姑姑来问话。却不想方姑姑,姑姑她……”陈昭若语未毕,泪先流。
周陵宣看向常姝:“你也是这么知道的?”
常姝默默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混账东西!”周陵宣起身,狠狠地踹了那方姑姑一脚,骂道。
“罚去冷宫做苦役!”周陵宣冷冷道。
方姑姑连连喊冤,却已被侍卫拖下去了。
常姝听着方姑姑的哭喊声,不由得一阵心悸。
周陵宣坐了下来,当着常姝的面握住陈昭若的手,道:“你好好养身子。”
陈昭若红着眼:“妾身是罪人。”
“你不是,寡人说你不是你便不是。”周陵宣道。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周陵宣宽慰道。
“殿下,”陈昭若却在此刻喊了常姝一声,“能在这里,陪陪妾身吗?”
常姝犹豫地看了周陵宣一眼,周陵宣本不想准,可看陈昭若这般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便轻轻点了点头。
常姝便强挤出一个端庄的笑容:“好。”
入夜,陈昭若虚弱地躺在榻上,却睁着眼睛。常姝坐在榻边,良久无言。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方姑姑是丞相的人?”常姝终于开了口。
“很早就知道了。”陈昭若淡淡答道。
常姝不由得苦笑一声。方姑姑表面上待她很好,她也的确早已把这几分假意当作真心了。可没想到,方姑姑竟然是丞相的人!这样说来,常姝的那些流传于宫内宫外的笑话,岂不都是方姑姑散布出去的?
“为何不告诉我?”常姝问。
“为何要告诉你?”陈昭若答。
“若你早些告诉我,又何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早些告诉你,凭你的性子,只会让这天提早到来。”
“昭若──”
“阿姝,”陈昭若道,“你的性子,不适合这深宫。”
“我就不信有人天生为这深宫而活。”常姝道。
“可那些为深宫而活的人是悲惨的,就如长清公主一样。你,不该为了这深宫,磨了自己的本性。”陈昭若口上淡淡说着,眼里却闪着泪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孤是皇后!”常姝急了。
“你是皇后不假,”陈昭若看向常姝,“可常家倒台之时,你又可以做些什么呢?像今天这样,跪在周陵宣面前乞求他的垂怜吗?”
常姝登时背后一凉,看着眼前的陈昭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么久了,我依旧看不透你。”常姝轻轻摇了摇头,道。
“你不必看透我,因为就连我也看不透我自己。”陈昭若说着,颇有些苦涩。
“常家的事,你不要管。”陈昭若接着道。
“为何我自家的事,我却不能管?”
“浑水,越搅越乱。”
常姝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问:“难道我就只能看着父亲蒙冤而什么都不做吗?我,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陈昭若急了:“阿姝──”
“你好好休息吧,陈夫人。”
常姝说着,转身就走,却见朝云挡在了自己身前。
常姝一愣,转头看向陈昭若,苦涩地笑:“你的人?你派人盯着我?”
陈昭若不说话,一旁的青萝道:“皇后娘娘还是在这昭阳殿待着为好。”
常姝冷笑:“威胁我?”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棋盘吗,”陈昭若道,“死局,先动手之人,必将先露出破绽。如今明面上,常家是那个先沉不住气的,我如今把方姑姑……”话还没说完,只见常姝忽然退了回来,把陈昭若死死地按在床上。
“金风呢?”常姝咬牙问着,“我问你金风呢?你把她怎样了?”
陈昭若一愣,淡淡道:“她出宫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常姝说着,眼角泛红,“我以为我懂你,可如今我真切地意识到,我根本看不透你……我也不敢再相信你了。”
“你的心计……太深了。”常姝颤抖着声音道。
陈昭若看着常姝,眼圈渐渐红了,她面色也逐渐惨白。忽然间,她捂着小腹,眉头紧皱。
“主子!”青萝发现不对,叫了一声,忙前去察看。
常姝低头看去,不禁慌了。她握了握常姝的手,只觉冰凉。
“怎么这么多血!”
“来人!快来人!叫太医!”
“昭若,昭若你撑住……”
陈昭若昏迷过去前,眼里只有常姝焦急的身影和呼喊。
“果然,你还是在乎我的。”
40 第40章
黑夜,昭阳殿里乱哄哄的一片。
常姝焦急地等着消息,周陵宣也赶来了。
“如何?”周陵宣问。
常姝摇了摇头,强忍着惊慌担忧,道:“妾身不知。许是……”
“许是什么?”周陵宣问。
常姝在怪罪自己,她以为是她让陈昭若情绪激动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常姝猛然跪下,眼泪不自觉地掉落。周陵宣见状,不由得生起气来,刚要破口大骂,却见宋太医从屋里走出来了。
周陵宣忙问:“陈夫人如何?”
宋太医告罪道:“臣医术不精。陈夫人血已止住了,但失血过多……能不能撑住,就看陈夫人自己的造化了。”
常姝听了,心中猛然一痛。周陵宣听了,发起怒来,一脚踹在了常姝身上。常姝没跪稳,向后倒去,玉露忙扶起常姝。
“你这毒妇!”周陵宣骂道。
常姝已没心思想这一脚了,满脑子都是陈昭若。
宋太医见状瑟瑟发抖,但还是忙叩首道:“臣还有话,请陛下听完。”
“讲!”周陵宣喝道。
宋太医道:“夫人小产,另有蹊跷。”
周陵宣登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宋太医接着道:“若是自然小产,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夫人小产来的突然,如今又大出血不止危及性命,看起来,是用了药的。”
“有人下药?”周陵宣握紧了拳头,看向常姝,却又摇了摇头。
下药?那不是常姝的风格。
“传青萝。”周陵宣道。
青萝满脸泪痕,从屋里走了出来,把白天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周陵宣眉头一紧:“冯美人的糕点?”
青萝哭着点了点头,道:“除了那糕点,剩下的,都是平常吃的。”
“青萝,你去取一份来,给宋太医检验。”常姝吩咐道,
周陵宣却沉默了,伸手拦了一下青萝。青萝不得不停住了,然后,便低下头,沉默了。
常姝看着青萝的反应,心中奇怪,按理说,青萝和陈昭若自小相识,遇上这事,不该如此冷漠的。常姝又看向周陵宣,知道周陵宣此刻陷入了两难……唉,冯美人如今也有身孕呀。
可难道有身孕,就能不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了吗?
常姝刚想说话,可她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皇后,回你的椒房殿去吧。”周陵宣冷冷道。
常姝跪了下来,道:“妾身想在这里陪着陈夫人。”
周陵宣冷眼瞧她,道:“你在这里,我才不放心。”
常姝抬起头,苦笑着唤了一句:“陛下?”
周陵宣道:“寡人宠爱陈夫人,你们一个个的便都把她看做眼中钉,你当真以为寡人不知道吗?”
常姝看着周陵宣,忽然就想明白了。
“是了,昭若和冯美人都有孕,他一定是疑心我算计她们二人。他觉得是我先害了昭若,然后又栽赃到冯美人身上……”想着,常姝只觉心寒。
周陵宣站起身,恶狠狠地骂道:“毒妇!”
周陵宣如今气急,说话也没了分寸。往日里就算他再怎么给常姝没脸,也不会像今日一般,既拳脚殴打又言语羞辱,全然不顾她皇后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