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阵阵药香,一名名叫金风的侍女正在屋内照料陈昭若。常姝微微侧头,看了眼屋内透出的微弱的灯光,又把目光移到了那跪着的几人身上。玉露站在常姝身后,正拿着扇子给常姝轻轻扇风,她知道,这一次,自家主子是真的忍无可忍了。
“知道为何让你们跪在这里吗?”常姝开口。
底下几人见常姝面色不善,知道自己惹了事端,因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不说是吗?”常姝冷笑,唤玉露道,“把我的鞭子拿来。”
玉露似乎早有准备,话音刚落,便从身后拿出了一条鞭子,递给了常姝。
常姝接过鞭子,站了起来,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台下众人,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都是大惊失色。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自家大小姐是个从小习武的练家子,平常对待下人虽然是和和气气的,但若真要动起手来,谁能扛得过啊?
看着常姝轻轻晃着鞭子地一步一步逼近,那跪着的五人早已是战栗不已。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常姝看似冷静地问着,实际她已经在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第一个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道:“我们不该在府中私设赌场。”
第二个看了眼玉露手中的扇子,又立马低下头去,道:“我前些日子,拿了府中一把扇子去卖钱。”
第三个大概是觉得周围杂草太碍眼,道:“我们不该消极怠工,不干活。”
第四个抬眼,看了看陈姨娘,道:“我们不该背后说人闲话。”
第五个嗅着药香,低头道:“我们不该由着陈姑娘生病不管。”
常姝听了,脸色都气得铁青。她着实没想到,这府里已经乱到如此地步!这哪里还有一丁点大周大将军府的气象?于是她二话不说,拿起鞭子,把这五人狠狠地挨个抽了过去!
霎时间,五人的脸上、身上都开了花。他们不禁痛呼出声,可一看到常姝那张脸和手里的鞭子,便忍住了。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常姝看向那些围观的下人,气得发抖,“从今以后,谁若是再没了规矩,这五人便是谁的下场。我说到做到,绝不留情。”
下人们面面相觑,然后连忙答“是”。
“阿媛,过来。”常姝回头看向常媛。
常媛正看戏呢,却不想忽然叫到了她。她着实有些摸不到头脑,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来到了常姝身后,轻唤一句:“长姐?”
却不想常姝回头骂道:“你做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给谁看?你越是这样,他们越轻视你!”
常媛一愣,她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眼圈登时红了。
然后,常姝走向她,拉过她的手,把自己手里的鞭子放在了她手上。
常媛没反应过来,红着眼看向常姝。
“这鞭子我送你了。从今以后,你只管随身带着这鞭子,谁若是再编排你和你娘,与其回去对你娘撒气,不如拿鞭子抽那搬弄是非之人!”常姝高声说着,回头看向那些下人,眼神凌厉。
常媛性格懦弱,需要个厉害物件给自己壮胆。就算常媛有了这鞭子,以她的性格,估计还是不敢对人动手的。但是下人们可就不会这么以为了。他们看见常媛手中的鞭子,只会恐惧。
常媛握了握那鞭子,又回头看了眼自己娘。只见陈姨娘也是眼中含泪,神情激动。
“玉露,”常姝又发话了,她看着面前跪着的那五人,狠下心来,道,“把这五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撵出府去!”
“不,不要啊大小姐!”五人连连叩头求饶。他们是从小在府里做下人长大的,对外面简直是一无所知,如今要赶他们出去,简直是要断他们活路啊!
“做了那么多没规矩的事,竟然还想留下?你们当我这大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是可以让你们胡作非为的闹市酒肆吗?”常姝冷眼看着那五人,狠心抛下这一句,转身走上台阶。
下人们看着常姝的背影,心登时一沉。他们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相比从前的小打小闹,大小姐这一次,是来真的了。
常姝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听着背后那五人哭着求饶的声音,悄悄叹了口气。可当她抬眼,看见面前那关着的门时,她不得不又狠下了心。
屋里,如今可是有个性命垂危的姑娘啊!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不给点教训,怎么让这些下人长记性?
“玉露,”常姝无力地道,“让他们散了吧。”
玉露听了,便去吩咐众人散了。那五人还在跪地求饶,也被玉露喝退了。于是,没一会,常姝便感觉身后安静了不少。
陈姨娘拉着常媛到了常姝面前,微笑道:“大姑娘,那我娘俩也先告退了。”
常姝点了点头。陈姨娘带着常媛转身便要走,常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陈姨娘和常媛的背影,道:“姨娘,陈姑娘还在屋内躺着呢,你不去看看吗?”
陈姨娘一愣,看了看那屋门,恍然大悟,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侄女病着,让她静养吧,等她好些了我再来瞧她。”
常姝只当陈姨娘没把这个侄女放在心上,心中颇有些不快,但也只得点了点头,由着陈姨娘母女二人去了。
3 第3章
经过那一夜的杀鸡儆猴,常大将军府安宁了不少,最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常姝依然是眉头紧皱,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病榻上的女子。
常姝心中觉得对不住陈昭若。陈昭若大老远来投奔亲戚,得了病,却被府中人怠慢,拖到性命垂危之时才得到救治。这是府中下人的过失,也是常姝自己的过失。若不是她治下无方,只怕陈昭若也不会病到今天这地步。
还有,陈昭若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想着,常姝悄悄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了床榻上的陈昭若。
常姝如今没事便带着玉露跑来这小院,帮着金风和赵郎中照料陈昭若。在他们的努力下,陈昭若似有好转,只是清醒的时日却不多。
赵郎中说,这是陈昭若自己不愿意醒。
联想到那日陈昭若昏昏沉沉间的话语,常姝便更加心疼这个姑娘几分。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竟然连活着都不肯?
“陈姑娘,”常姝在周围没人的时候悄悄对病榻上昏迷的陈昭若道,“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你都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啊!毕竟,只要活着,就有变数,便还有改变的希望;若死了,那便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病榻上的美人仍是昏睡着,气息均匀。
常姝看着女子绝美的面容,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想道:“你这样美,谁会舍得让你去死呢?”
不知念叨了多少日,她终于醒了。
那日,正是清晨。常姝像往常一样,用过早饭便带着玉露来到了这小院里。一进门,金风便笑着迎来,道:“大小姐,陈姑娘醒了。”
常姝一喜,忙奔向榻前,见女子正坐在榻上。女子一身蓝衣似水,背上披着个月白色的小袄。这是常姝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
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深山中的清泉,幽深又宁静,遥不可及,却又让人心安;又好像寒夜的明月,自有那么一股子高贵,高不可攀,却又让人移不开眼。被她的眼睛注视的那一瞬间,常姝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女子头发微乱,看起来仍有病容,但这并不能掩盖她万分之一的美貌。
“陈姑娘,这是我们大将军府的大小姐。”金风介绍道。
女子便要强撑着起身行礼。常姝忙上前扶住她,道了一句:“陈姑娘不必多礼。”又笑了笑,道:“我叫常姝。”
女子只是看着她,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妾身……陈昭若。”
她的声音很好听,好像宫殿中的编钟,清脆幽远而不失端庄。
常姝坐了下来,问:“陈姑娘年岁几许?”
陈昭若答道:“十八。”
常姝听了却不免一愣:“姑娘我还大一岁。”又忙问:“姑娘可有夫家了?”
这年头,常姝这般十七岁还没过门的已是少数,而陈昭若已十八了。
陈昭若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常姝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轻松了不少。
“妾身听说,”陈昭若垂了眼,无人能看清她眼底,“大小姐是大周未来的皇后?”
常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略带娇羞地点了点头。玉露在一旁帮腔道:“这桩亲事,可是天子十一岁时,自己亲口许下的!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就你多嘴。”常姝嗔笑。
玉露又笑道:“姑娘可别害臊!如今天下大势已定,过不多时,天子就会下诏,接你入宫了!”
常姝的脸越发红了,她看向玉露,低声道:“在陈姑娘面前还这样胡闹。”
陈昭若却在此时笑了。
常姝忙对玉露道:“你这丫头,看,陈姑娘都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