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姝看着仍止不住抽泣的妹妹,这才开口:“阿媛,怎么又闹起来了?”
常媛低了头,没有说话。陈姨娘却忙道:“大姑娘,阿媛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怪她。”
常姝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她看向陈姨娘,反问道:“年纪小便可以胡作非为了?年纪小便可以对亲娘不恭了?”
陈姨娘忙低了头,想帮着辩解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看了看在一旁抽泣的常媛。
常姝叹了口气,拉着常媛的手,语重心长:“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不该对姨娘发火。现在,你把你听到谁说了什么话,全都告诉我。我把他轰出去,给你出气。从此以后,你若再听见闲言碎语,只管告诉我,我都给他赶出去,只是你莫要再和姨娘置气了。”
常媛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声如细蚊:“我也不知是谁说的,无意间听来的,没看见人。”
“在哪听的?说的什么?”常姝问。
常媛的头越发的低了:“园子东南角的那个院子外边,我那远道而来的表姐如今住的地方。听说她来之后从没见过人,我想着毕竟是我表姐,我也该去探望。谁知刚到院外,就听见院里下人说……”她说着,声音渐低,已不可闻。
“说什么?”常姝盯着常媛,问。
常媛哭了出来,道:“他们说表姐病怏怏的,不知道在哪得的病,怕传给自己。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我母亲身上,说我母亲当年卖唱,怕也是……”
陈姨娘听到这里,也掩面而泣。
常姝听了这般恶毒的话语,气的牙痒痒。她握紧了拳头,大声训斥常媛道:“那你该冲进去,把那些下人教训一顿,回来对自己亲娘撒气算什么?”说着,常姝猛一起身,转头便要离开。
“长姐,你去哪?”常媛也忙跟着起身,在常姝身后追问道。
常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清理门户。”说罢,她狠狠地推开了屋门,叫上玉露,径直冲花园东南角方向而去。
这院子在常府中算是个僻静之所,许多年没有人住过了。院子里野草丛生,也只有一条石子铺就的路还勉强看的过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常姝皱了皱眉:“人呢?怎么不见一人?”
玉露看了看天色,只见日已西斜,便对常姝道:“可能是吃晚饭去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女子一连串的咳嗽声。常姝听着,心里都不由得揪了起来:“这般咳法,究竟是病到什么地步了?竟然没人侍奉!”
说着,常姝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门。这屋子很小,只有一个蓝色的纱帐隔开了两间房间。屋内光线昏暗,物件摆放的也极为随意,看起来好似没人收拾过一样。
纱帐后,又传来了女子咳嗽声。
常姝忙掀开纱帐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女子躺在榻上,半边身子几乎都在外边,一头乌发拖在地上。女子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露出了雪白的玉肩。女子紧闭着眼,昏昏沉沉的,眉头紧皱,口中却还不住地咳嗽。许是因为咳嗽的缘故,女子的脸也红扑扑的。
饶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常姝也能看出来,面前的这个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
常姝便要上前把这姑娘扶正躺好,却不想被玉露一把拉住。只听玉露有些犹疑,对常姝道:“小姐,这姑娘看起来病的重,你还是别过去了,小心过了病气。小姐可是未来的皇后,可一定要谨慎。”
常姝不悦:“未来的皇后,难道便能见死不救了?”说罢,她不顾玉露的反对,直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轻轻把面前的姑娘扶好,把她的被子盖严实了。
女子虽昏昏沉沉的,却似乎能感觉到有人来了。常姝看着她的眼睫毛抖了抖,但终究没能睁开眼睛。
常姝叹了口气,对玉露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郎中?”
玉露听了,反应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走了。
常姝看着玉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把目光移回这女子身上。女子的头发又长又黑,常姝忍不住伸手去给她理了一下,只觉如丝绸般柔顺。可她无意间碰到了女子的额头,不禁大惊失色,叹道:“哎呀,好烫!”
她又额头贴额头去试了试女子的体温,只觉女子额头滚烫。她不由得骂道:“这都病成了这样,竟然没有一个下人来报!”
常姝一边骂着,一边出了门,忙忙地去井里大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又把自己的手帕拿了出来,在井水中浸湿,这才又回到屋里,来到了病榻上的女子面前。
她轻轻地给女子擦了擦额头和面颊,可女子的身体却依旧滚烫。郎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常姝无法,只得要褪去女子的衣服,为她擦拭身体,降降温。
却不想,常姝刚给女子褪下中衣、露出女子的肩头时,就听女子断断续续地呓语道:“啊……羞……”
常姝像哄孩子一般,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擦拭着,道:“不羞,不羞……”
说罢,她又拿帕子浸了冷水,不停地给女子降温。
2 第2章
“小姐,郎中来了!”常姝听见外边玉露叫了一句,忙放下帕子,给女子掩好被子,然后才出去迎接。
郎中姓赵,虽是常府自己的郎中,但他出身于太医世家。郎中身后还跟着一小童,是郎中的徒弟。
赵郎中见了常姝,刚要行礼,却被常姝一把扶住,只听常姝忙忙道:“你可算来了,快进去瞧瞧吧,人已烫的不行了,不知病了几天了。”
赵郎中应了一声,忙进了屋,到了女子榻边。常姝帮着,从被子里抽出了女子的手。她这才发现,女子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疤,很明显是利器割伤的。
常姝不由得一愣,然后捏着这手腕看向了女子的面容。赵郎中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姐,请让老夫诊脉。”
常姝这才反应过来,忙把女子的手放好,自己退到了郎中身后,远远地看着这女子。
“她为什么要割腕自尽呢?难道和阿媛一样,是受不了府中的冷言冷语?她一个外地人,孤身一人来此投奔自己的亲人,却受到这样的待遇,她难免寒心。再加上她又病了,病中之人心思最重,她也难免多想了,”常姝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唉,都怪我。我连一个府都管不好,日后怎么做一国之母,掌管六宫呢?”
她这般想着,又看向了床榻上的女子,心中不禁感慨:“你这样美丽,若是香消玉殒,岂不真是红颜薄命了?姑娘,你可一定要撑住。”
郎中诊断了一番,直摇头。
常姝忙问:“如何?”
郎中和那小童一边收拾一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虽只是寻常风寒,但她拖了太久了。”又对玉露道:“我回去把药配好,辛苦姑娘派人来取。”
玉露应下了,把郎中送出了房门。等她回来,却见常姝正给那女子拿帕子降温。玉露忙上前一步,道:“小姐,这种活还是我来做吧。”
“不急,”常姝一边浸着帕子,一边道,“你去找人,把这院子里原本的下人都找了。”
玉露听了,便要出去,却听常姝又补了一句:“不,不止这个院子的,把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叫来。让他们一个时辰后,在这里集合。还有,也告诉陈姨娘和阿媛一声,让她们一个时辰后也来这里。”
玉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应了个“是”,便出去派人传话了。
常姝接着挽了挽袖子,取下女子额间的手帕,弯下腰去,浸了浸冷水。
“别管我……”
常姝忽然听见女子疲倦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她猛一起身,回头看去,只见女子微微睁开眼,瞧着她。
“呀,你醒了!”常姝叫了一声,忙把手里的帕子丢在木桶里,转过来俯下身去看着她,焦急地问:“你怎样,可感觉好些了?”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涣散。
“别、别救我……”女子迷迷糊糊地说着,似乎又要睡去。
“别睡,别睡,”常姝忙轻唤女子,问,“我还不知你的姓名呢?”
“姓名?”听了这话,女子神志似乎清楚了些,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吐出两个字,“昭若。”
“昭若?陈昭若?”常姝问。
女子点了点头,然后头一歪,便又沉沉睡去。
常姝又唤了几声,可女子却始终不醒。常姝只得赶紧拿起浸了冷水的手帕,不停地给女子降温。
“小姐,这院中的下人们都找来了,可有什么吩咐吗?”玉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常姝紧抿着嘴唇,看着面前这个名叫陈昭若的病怏怏的女子,想着她可能受到的待遇,再加上之前常媛和陈姨娘的事,她心中登时来了气。
“让他们在外边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常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是。”
“再有,赶紧寻个可靠的婢女来专门照顾陈姑娘。”
天已经黑了。
常姝在门前摆了把椅子,端坐在上面。她看着面前跪着的那五个下人,面色沉重。那几个下人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将军府的下人。而陈姨娘母女就坐在常姝身侧的那两把椅子上,小心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常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