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姝和青萝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陈昭若见状,忙强撑着起身,道:“命人准备些吃食,我要去永寿殿看看琏儿。”
青萝忙吩咐下去了。常姝扶着陈昭若起身,一边为她穿好衣服、简单地打理了下妆容,一边埋怨道:“你派人给他送些吃食就好,何必亲自跑过去。”
陈昭若面上苍白的很,她笑了笑,道:“他如今又累又饿的,我过去同他好好聊一聊,指不定能说通他。”又道:“这孩子终究还是心性不稳,别人能挑拨了他,我也能把他说回来。他要学的还太多了,对自己没有个清醒的认识,便妄想能做一国之主。如今这样,我怎能放心呢?”说着,她见打理好了,青萝也命人去准备吃食了,便道:“那我这就去永寿殿了,你好好歇一歇。”
常姝不放心地点了点头,道:“我等你回来。”又补了一句:“若琏儿还是听不进去话,你也不要和他多费口舌,别气着你自己了。”
陈昭若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
102 第102章
吃食还没好,陈昭若实在等不及了,拿了要准备的东西便只带着青萝先来了永寿殿,吩咐宫人一会儿做好吃食后直接送来。
正是黑夜,永寿殿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青萝为陈昭若推开了门,陈昭若走了进去,只见榻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缩在那里,不住地发抖。
“琏儿。”陈昭若唤了一声,忙跑到跟前,只见周琏正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不由得心疼地伸出手,又唤了一句:“琏儿……”
“滚开!”周琏翻了个身,冷冷地骂了一句。
陈昭若皱了皱眉,看这周围的环境,问青萝:“这么冷的天,为何没有蜡烛、没有炭火?”
青萝忙道:“奴婢已吩咐了,不知为何这里没有。”
周琏在被子里冷冷道:“是寡人不要的。寡人宁可死在这永寿殿,也不稀罕你们的惺惺作态!”
陈昭若十分无奈,对青萝道:“把蜡烛和炭火都备上。”又对周琏道:“琏儿,起来,母亲有话要说。”
“你不是我母亲。”
“随意吧,”陈昭若懒得分辩了,又问,“你想知道你母亲当年为何开罪于先帝吗?”
“因为你和废后陷害她!”
陷害?
陈昭若不屑地笑了,她才没那心思陷害后宫妇人,除非是像当年的冯美人一样对她存了坏心。
陈昭若道:“你母亲当年生了你,自以为有了皇长子,便可将万人踩在脚下,行事说话越来越不成体统。常皇后初入宫中,众妃来贺,她便有胆子当场对皇后不敬。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受人挑拨,帮着在宫中散播有关你父皇风流韵事的流言。若是寻常流言也就罢了,可偏偏有损于你父皇的名声。常皇后当时只是略做惩戒,你父皇知道后,却是让她日日在她寝殿门口罚跪。她失了宠,在宫中日子艰难,不想拖累你,这才把你托付于我。”陈昭若说着,正巧青萝点了蜡烛,她便从袖中掏出了当年林氏写的绝笔信,递给了周琏,道:“你自己看吧。”
周琏愣了一下,呆呆地接过,看罢,却问陈昭若:“什么叫‘愿一死以除昭仪后患’?这还不是去母留子吗?”
陈昭若看着周琏手里的信,道:“若我真的逼迫了她,她会给我留下这封信吗?”
周琏微怔,低头看信,道:“是她自己的选择。”
陈昭若点了点头,接着道:“你生母对你期望甚高,这才将你托付于我。”又道:“你可不要步你生母的后尘。她自以为后半生荣宠已定,便目中无人,受人挑拨,口无遮拦,犯下大错。你可千万不能这样。”
“太后是在威胁寡人?”
“我是在好好地教你,”陈昭若叹了口气,“你还太小了。”
周琏没有说话。
陈昭若接着道:“琏儿,我要你记住,你我母子本为一体,我不会害你,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好。你可能觉得如今我在朝中一手遮天,让你这个皇帝做得没意思。可你想一想,若不是我,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难道不会因为你年纪太小便把持你吗?琏儿,总有一日,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我如今手里的一切,在日后都会成为你的。不为别的,只因你是我儿子,我只有把一切都给你。”
说着,陈昭若摸了摸周琏的脸,一脸爱怜地道:“我曾经失去过一个让我费尽心血的孩子,那是我的侄子,我很看重他。我也失去过一个自己的孩子,并且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我看着你长大,你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决不会害你的。”
周琏也有些难为情了,他低下头,弱弱地喊了一句:“母亲,儿子知错了。”
陈昭若一把把周琏揽进怀里,温柔地道:“你想给你生母追封,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下次若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在上朝前同我说一声的。你我是母子,又不是仇敌,何须互相防着?”
“儿子记住了。”周琏道。
沉默了一会,周琏又开了口:“父皇……”
陈昭若依旧温柔地问着:“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些传言吧?”
周琏不知为何,竟不敢反驳了,只是顺从地道:“儿子错了。”
正说着话,只听青萝在一边道:“主子,吃食来了。”
“快拿过来,”陈昭若一边吩咐着,一边问周琏,“琏儿饿坏了吧?快吃些。”说着,她接过了从青萝手里递来的食盒,打开来了,送到了周琏面前的小几上。
周琏看了一眼陈昭若,又看了看那小几上的吃食,瞬间移了过去,拿起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顿狼吞虎咽,丝毫不顾自己君主的威仪。
陈昭若看了不由得无奈地摇头:一看就是饿坏了,若有下次,可不能这样狠心。
“青萝,”陈昭若又吩咐道,“给陛下准备热水沐浴。”
话音刚落,却听周琏这边传来了好几声咳嗽。陈昭若以为周琏是噎到了,忙倒满了茶水递给周琏,道:“快喝些水。”
周琏接过喝了一口,却没止住,咳得更厉害了。
陈昭若拿过灯台一照,只见周琏双颊通红,似起了红疹。
“母亲,”周琏一边沙哑着嗓子、咳着,一边拉过可陈昭若的袖子,“我喉咙不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有些喘不过来气。”
“青、青萝,”陈昭若听着周琏声音嘶哑,登时慌了,忙对青萝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青萝也慌了,忙跑出去传唤太医。
“母……亲……”
陈昭若手足无措,眼看着周琏说话越来越含糊,越来越发不出声音,他瞪大了双眼,眼里尽是惊恐,死死拉着陈昭若的袖子,努力地呼吸着,可是却越来越喘不上气了。
“琏儿不怕,母亲在这。”陈昭若忙把周琏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她紧张极了,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太医还没有来!”陈昭若急了,忙对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周琏在陈昭若怀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他憋得脸通红,死死地抓着陈昭若的袖子,看着她。
“琏儿……”陈昭若心疼地唤了一句怀中的孩子,却忽然感觉到周琏的手松开了自己的袖子。
“琏儿?”陈昭若有些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又轻轻唤了一句。
周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琏儿!”
太医赶到时,周琏已没了气息。太医说,周琏喉头红肿,窒息而亡。
常姝刚睡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宫里乱糟糟一片,耳朵里钻进什么“陛下驾崩”的字眼,她只是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周陵宣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吗?”
可她刚嘟囔完,登时清醒了,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胡乱地穿好衣服便闯出了门。
“小姐你要去哪?”琴音忙跟了上来,道。
“永寿殿。”
“如今永寿殿出了事,不让人过去。”琴音忙道。
“太后在那里吗?”
“太后在。”
“我要去找她!”
然后不由分说,便径直向永寿殿方向走去。永寿殿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外都是陈昭若的亲信侍从。
永寿殿大门紧闭,常姝往里望了一眼,便要进去,却被一只手拦下了。常姝低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如今做法是有些不合规矩,可陈昭若在里面,她等不了了。
门突然开了,青萝走了出来,双眼通红。
“青萝!”常姝忙唤了一声。青萝看了过来,示意侍从为常姝让路。常姝忙跑了过去,问青萝:“她怎样了?”
青萝低了头,叹了口气,对常姝道:“她在里面,你自己去看看吧。”
常姝听了这话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忙跑了进去,掩上了门,只见陈昭若正坐在榻边,目光呆滞地紧紧地抱着周琏。
常姝心中一紧,她从没见过陈昭若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来到了陈昭若面前,轻声唤道:“昭若。”
陈昭若闻言,木然地抬起头来,看见常姝,一言不发。
常姝蹲下来,看着她怀里的周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这孩子的额头,所触之处只有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