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你就在我这车里好生待着,不许踏出车门半步!”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惊雷,震破了云霄。
94 第94章
下雨了。
这场雨来的突然。
常姝骑着马披着斗笠,和李齐远远地在半山腰看着山下行进的车队,忽然发现了在雨中跟着车的柳怀远。
“那是……柳侯?”李齐有些不敢相信。
“出事了。”常姝抿了抿嘴唇。
柳怀远毕竟是功臣,有侯爵在身,手下也有几千只听命于他的柳家军,周陵宣若非紧急情况,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柳怀远的。而如今,周陵宣不仅动了,还是以这种羞辱他的方式,算是撕破脸了。
“柳怀远是陈国旧人,昭若定会回护柳怀远。而如今柳怀远还受此凌辱,定是昭若自身难保,这才如此!昭若有难!”常姝心想。
“柳家军在何处?”常姝问。
李齐答道:“有一千留在了金陵镇压暴民,一千留在长江沿岸剿匪,还有一千跟着柳侯回京了。只是周陵宣不肯让这一千人离自己太近,命他们在后跟着。”
常姝垂眼想了想,道:“随行的羽林军是三千……”又忙对李齐道:“你去告诉那一千,说柳侯有难,让他们加快速度,今晚之前必须到骊山行宫。不然柳侯有难,柳家军也难逃一劫!”
李齐应了个“是”,又问常姝:“姑娘,你怎么办?”
常姝看向骊山行宫的方向,道:“他们今日必在骊山行宫落脚,我先赶过去,混进行宫,见机行事。以烧宫为号,若你们看见行宫起火,只管叫柳家军攻上行宫,不必顾虑。”
“是!”李齐应了一声,便骑马飞奔离去。
常姝看着大路上的车驾皱了皱眉,调转马头,一扬马鞭,也在雨中飞奔而去。
陈昭若被周陵宣扔在了昔日承宠的汤泉边,她抬头看了一眼周陵宣,只看见了周陵宣的背影。
“你等着,寡人先收拾了那奸夫,再来处置你这淫妇!”周陵宣说着,大步离去。门被关上,窗也被关上,陈昭若还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了陈昭若一人。
“潘复,”陈昭若听见周陵宣这样吩咐着,“你在这带着侍卫,看好昭仪,不许他人走近半步!”
既是潘复,便好办了。
听见周陵宣离开的脚步声,陈昭若忙跑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果然,潘复把侍卫支开了,来到了窗边,道:“夫人,青萝姐姐被陛下带走了,柳侯被关押到行宫的地牢里,约莫着青萝姐姐也被带去那了。”
“随行百官现在何处?”陈昭若问。
潘复答道:“各自安置了。陛下推说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意思是他们不知其中缘由,不知柳侯为何受此处罚?”
潘复“嗯”了一声。
陈昭若眼睛一转,站在窗边对潘复道:“你帮我做几件事,事成之后,便有泼天富贵。”她的语气格外的严肃,带了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夫人请讲。”潘复几乎是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在陈昭若这样的语气下,他似乎没什么可想的。
周陵宣怒气冲冲地来到了那阴森湿冷的地牢。青萝也随后被人押去,只是被堵住了嘴。
“柳怀远,你可知罪!”周陵宣喝问着,眼里的怒火似能将柳怀远活活烧死。
柳怀远被雨淋了半天,被马车溜着走了半天的路,身上脏乱不堪,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泥点子,腿上还有血迹,似乎是途中摔了一跤,又被马车拖行撞上石头留下的伤。
他被紧紧绑在架子上,没有半分昔日的清逸出尘世家公子的模样。
“臣……不知。”柳怀远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可话音刚落,身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
周陵宣握着鞭子,咬牙切齿的,又问:“你可知罪!”
“臣不知。”
“啪!”又是一鞭子。
“陛下──”柳怀远急了,口中喊着,“臣当真不知所犯何罪,竟让陛下施此重刑不说,还当着百官羞辱!”
周陵宣放下鞭子冷笑道:“你当真不知吗?”说着,他凑近了,盯着柳怀远的眼睛,“你和陈昭仪之事,寡人已知道了。你还要装吗?”
“陈昭仪?”柳怀远的瞳孔陡然放大,随即便是心虚地看向别处。这一反应自然也落入了周陵宣的眼中,这让周陵宣更加确定了。
他转过身去,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闭了眼,嘴里毫无感情地念着:“你把一切从实招来。你是大周的股肱之臣,又一向对寡人忠心耿耿。若你从实招来,寡人不会对你怎样。”
柳怀远明显动摇了。青萝见状,知道柳怀远会错了意,拼命摇头,示意柳怀远不要说。周陵宣察觉到了一旁的动静,睁开眼一甩手就给了青萝一个巴掌,看着青萝,冷冷地对柳怀远道:“这侍女已全招了,寡人心里已知晓,只是给你一个亲口和寡人开口的机会。你只管说来。”
周陵宣借青萝故意诈柳怀远,只可惜柳怀远并不知情。
只听柳怀远虚弱地问:“那……昭仪呢?”
周陵宣一听见这“昭仪”二字便火大,只是不耐烦地答道:“留她一命,寻个由头,打入冷宫。”又强挤出一个渗人的微笑,问柳怀远:“你可满意?”
柳怀远叹了口气,道:“陛下能留她一命,是最好不过。”
周陵宣强忍着怒火,冷笑道:“你倒是情深意重。”
柳怀远忙道:“陛下误会了,当年的一纸婚约已是过去,怀远断不敢对她存有别的念头!”
周陵宣一愣:“什么一纸婚约?”
柳怀远见周陵宣如此反应,也是一愣,看向青萝,只见青萝在一旁疯狂地摇头。柳怀远登时明白了:坏事了。
周陵宣看了看青萝,又看了看柳怀远,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抖得更厉害了,几乎已控制不住:“据寡人所知,你这一生,只和一人有过婚约。”说着,他扭头看向青萝,竟已是说不出话来。
从前种种不合理之处在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周陵宣握紧了拳,不敢相信地轻轻摇着头,眼里尽是震惊与迷茫。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柳怀远,眼里尽是血丝,他笑了,笑得狰狞:“九年了,九年了!”说罢,笑容忽然敛去,抬脚便要离开,可刚要出门时,他又停了下来,高声吩咐狱卒道:“将这里的所有刑具都给柳侯用上一遍,一件也不许落下!”说罢,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柳怀远,这才离去。
青萝伏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柳怀远。柳怀远看着青萝,也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不能回神。
不曾想,守了九年的秘密,就这样被误打误撞诈了出来。
陈昭若正独自坐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强忍着怒气的周陵宣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又命潘复掩上了门。
“陛下可审出什么了?”陈昭若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不心虚的模样。
“爱妃,”周陵宣嘴里重重地念着这两个字,一步一步走向背对着他的陈昭若,“爱妃想让寡人审出什么?”
陈昭若轻轻一笑,声音里尽是轻蔑:“妾身可不敢随意揣测。”
周陵宣来到了她身后,一手抚上她肩头,阴沉着声音,问:“寡人的爱妃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如何不敢?”
“陛下无非是怀疑妾身和柳侯有私,直说便可,何必如此试探妾身?”陈昭若回头,直直地对上周陵宣的眼睛。
“你有没有?”周陵宣俯下身来,狐疑地问。
陈昭若笑着反问道:“陛下想让妾身如何回答?”
“说实话,”周陵宣握着她肩头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似乎要隔着衣物将她肩上的印子生生抹去,“不许欺瞒寡人,什么事都不可以。”
“没有。”陈昭若答道。
“当真?”周陵宣冷笑着问。
陈昭若扭过头,一把推开自己肩上的那只令人恶心的手,轻笑着答道:“陛下真是有趣,妾身说了实话,陛下倒是不信。”
“寡人给你讲个故事吧,”周陵宣说着,绕到了陈昭若面前,陈昭若只是抬起眼看着他,只听周陵宣接着道,“寡人听说,古时曾有一亡国公主,亡国后,本该死去的公主不知为何活了下来,还隐姓埋名来到了敌国,成为了敌国宫中的一名宠妃……”周陵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弯下腰来看陈昭若的反应。
陈昭若只是又垂了眼,轻轻一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早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遍周陵宣发现她真实身份的场景,如今这场面,倒还是意料之中。
只是周陵宣既知道了,那柳怀远和青萝中必有一人受了重刑,不然他们是不可能说的。
“你可还有事欺瞒寡人?”周陵宣问,“寡人看在咱们多年情分上,给你一个亲口说出的机会。”说着,他竟蹲在了陈昭若的座边,握着她的膝盖,抬头仰望着她。
陈昭若轻轻垂下眼,微笑道:“陛下,你我相识九年,你的脾气秉性我最是清楚。我今日说与不说都是难逃一死,多说何益呢?”说话时,她依旧保持着那端庄的微笑,直笑得周陵宣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