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心什么?”常姝终于急了。
陈昭若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抚上常姝拉着自己的手,道:“阿姝,你要信我,我或许是十恶不赦,可我绝不会负你。”又问:“阿姝,你能帮我在这里,看着周陵宣吗?”
常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便好。”陈昭若说罢,她轻轻推掉了常姝拉着自己的手,转头走了。
“我只想你平安!”常姝对着陈昭若的背影喊了一句。
陈昭若身形一顿,回头对常姝笑了笑,便又走了。
常姝看着陈昭若的背影,一时出神,发了会呆。
夜已深了,百官等候多时,才等来了陈昭若。
陈昭若一进来,便听百官焦急地七嘴八舌地问着:“夫人,听说陛下病重,昏迷不醒,可是真有此事吗?”
陈昭若带着潘复艰难地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众人面前。面对众人的追问,她眼圈登时红了,一边低头拭泪,一边点了点头。
群臣会意,一下子就乱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屋里一片鬼哭狼嚎。
陈昭若抽泣了两声,示意潘复让群臣安静下来,潘复便喊了一嗓子,大厅里立刻静悄悄的。
“夫人,”张勉先开了口,“可有给陛下请了太医?”
陈昭若摇了摇头,哭道:“陛下昨日就不大舒服,只是不愿请太医,本宫求了陛下好几次,陛下却又发了怒,这实在是……”说着,又开始哭。
“夫人稍安,”张勉道,“陛下龙体要紧,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传太医去为陛下诊治。”
陈昭若道:“这话是了,我一个后宫妇人,不敢违逆圣意,有了将军这话,便可放心请太医了。”说着,便命人去传了太医,却又对群臣道:“陛下约莫是不成了,怕是有些话要吩咐,诸位大人可否跟随本宫还有太医,一起去侍奉陛下?”
“这是自然!”群臣应道。
陈昭若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诸位大人了。”又道:“只是如今还有一事,妾身拿不定主意,还要请诸位大人帮忙定夺。”
“可是柳侯之事?”张勉忙道,“柳侯莫名受罚,不知夫人可知其中缘由?”
陈昭若点了点头,又假意叹道:“说起来,后宫不得干政,可陛下昏迷过去之前一直念叨着这事,说这事要赶紧解决,可陛下却没个决断便昏过去了。本宫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只好来问问诸位大臣,只怕误了陛下的事。”
群臣面面相觑,御史大夫贾存先上前一步,问:“不知柳侯之事有何为难之处?如今柳家军得了消息,已陈兵山下,实在是燃眉之急。”
陈昭若示意潘复捧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把里面东西给诸臣传阅,道:“柳侯发现了这些东西,今日因这些东西和陛下起了争执,陛下一气之下,这才罚了柳侯。”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那些信件正是于仲和周陵宣往来的信件。
张勉看完了信,把信传给下一人,抬眼看向陈昭若,却不想正对上陈昭若的眼睛。张勉登时明白了什么。
“夫人,”张勉上前行了一礼,“我们该还常家一个公道,也该还柳侯一个公道!”
“张将军这话说得轻巧,”贾存看完了信也急了,“这信的真伪还未可知,如何就还起公道了?”
张勉冷笑道:“贾大人一向刚直,怎么如今反而变了模样?那信上的字迹,难道你不认识吗?”
贾存干脆把矛头对准了陈昭若,抓着那一沓信问陈昭若,道:“夫人怎么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陈昭若又挤了几滴眼泪:“实在是陛下交代的不清楚,事情又紧急,无奈之下,只好如此。”又道:“陛下如今昏迷着,若诸位大人也不能有个决断,那此事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几乎是人人都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信,群臣心中惊愕。陈昭若又命潘复把那些信收好了,这才又道:“若诸位大人也不能有个决断,本宫心中倒是有个办法,还请诸位大人帮忙参谋。”
张勉忙高声道:“夫人请讲。”
陈昭若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名声不能有失,这些信件是万万不能留着的。可若为了维护陛下声名,而使柳侯、常家这样的忠臣蒙受不白之冤,只怕要凉了天下人的信……不说天下人,就是在场诸位,只怕也是一阵后怕。”
张勉附和道:“夫人说的有理!”
贾存也是无言。
陈昭若接着道:“因此,本宫以为,唯有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世,才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完,群臣面面相觑,静默无言。
张勉也没想到陈昭若会说这样激进的法子,一时间竟也懵了。
陈昭若似乎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了,她低垂着眼,又要抽泣了两声,道:“这事不解决,如何能安心去侍奉陛下呢?”
贾存冷笑道:“夫人的意思是,若我们不能解决此事,夫人是不会让我们去面见陛下的?太医也不会去给陛下诊治的?”
陈昭若睁大眼睛看向贾存:“贾大人这是什么说法?本宫只是不想辜负陛下的托付。若我们此时把这事闹去陛下眼前,岂不是让陛下心烦?陛下还禁得住这些烦心事吗?”
贾存刚要辩驳,却听潘复开口道:“贾大人,陛下如今的确禁不起任何风浪了。”
“后宫妇人在此置喙也就罢了,你个宦官也敢妄议朝政?”贾存立马指着潘复开口骂道。
“贾大人这话说的好生难听,”陈昭若自己理了理鬓边碎发,看向贾存,“如今,难道不该以陛下龙体为重吗?若此事没个决断,本宫怎么好放心,让诸位去见陛下呢?再说了,大人可别忘了,山下的柳家军,还没退呢。”
96 第96章
常姝立在榻边,看着榻上昏迷着的周陵宣,心中怒火忽然燃起,恨不得顺手就把周陵宣一刀结果。可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回头又望了望门,只见夜已深了,而陈昭若还没有回来。
“咳……”周陵宣忽然咳了一声。
常姝立马回头看向周陵宣,手里的尖刀也架在了周陵宣的脖子上。
周陵宣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见常姝瞪着自己,而自己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尖刀。周围一个侍从下人都没有,想来已是被陈昭若调开了。而从二人方才对峙时,周陵宣已可以推测出,自己的心腹潘复实则是陈昭若的心腹。如今,他就算喊人,只怕也不会有人应了。他只好故作淡然:“阿姝……”
“住口,”一句话还没说完,常姝便粗暴地打断了他,“你不配这么唤我。”
但她的刀却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周陵宣轻轻笑了笑,想活动活动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了,唯有叹息一声,又对常姝道:“不曾想,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都躲不开你。”
常姝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周陵宣望向天花板,眼神飘忽:“说来,也是有些后悔的。若我当初没有变心,没有受人蒙骗,没有把长清公主那个毒妇接入宫中,只怕你我今日也不会闹成这样。说不定,还真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说着,又扭头看向常姝,轻轻一笑:“其实想一想,我这辈子,也的确只有你这一个皇后。”
常姝面上半点表情也没有:“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周陵宣只是笑:“你自然是不会再信我的。”又问:“那你还信陈昭若吗?说来惭愧,我被她蒙骗了九年,也是如今你在这里,我才真真切切地发现,你们二人,倒真是姐妹情深。想来,当年救了长清公主,有常家一份功劳在里头吧。”
常姝没有理会他,仍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阿姝,”周陵宣又唤了一声,看向常姝,眼里的确有些愧疚,“对不起。”
常姝愕然。
她着实没想到还能听到周陵宣对她说“对不起”。
可是太迟了。
事情已经做下,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可以抹去的?
常姝摇了摇头:“这话,你该对我父亲说,该对我大哥说。”
周陵宣似乎也陷入了回忆,悠悠叹道:“是啊,你父兄也是难得的忠臣。你父亲,明知我的心思,却为了我皇位坐得安稳,甘愿在牢里死去;你大哥,我一封密诏骗他带兵回京,他知道自己被骗,却至死也没有说出密诏……当然了,这其中可能也有我派人给他灌了哑药的原因,但我相信,他若想把这事捅出来,凭他的才智,有一万个办法。”
哑药?
怪不得!
常姝登时怒了,尖刀一个不受控制,几乎贴上了周陵宣的皮肤。周陵宣只感觉脖间一凉,他看向常姝,抱歉地笑了笑:“你恨我,是应当的。毕竟是我害你家破人亡,我不怪你。”
“你卑鄙!”常姝的眼眶已然红了,她强忍着,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也忍着那要对周陵宣下手的念头。
“阿姝,”周陵宣语重心长,“你的父兄都是大周的忠臣,是我负了他们,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可大周毕竟有他们一份功劳,你忍心看着大周毁在长清公主的手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