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贺连璧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看见过贺无名受伤。
灰鸠的脸上尽是疲惫,他身上也有伤。他叹了口气,道:“是秋儿。”
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祝秋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她随手捡了绿蕊的伞,扭动机关,暗器尽向贺无名飞来。贺无名当时正疯魔,又根本没防备祝秋所在的方向,刹那间,利刃穿身。
贺无名没能躲过大部分的刀片。木清也被误伤,挨了几片,但跟贺无名根本没办法比。
贺连璧一愣,又确认了一遍:“祝姐姐?”
“是她。”灰鸠道。
贺连璧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贺无名,一时心情复杂。郎中来了,拉开了贺连璧,坐下来给贺无名治伤。贺连璧便呆呆立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万幸,”郎中道,“伤口不深,只是有些刀片嵌在了皮肉里,又细又小,难以取出。”
万幸当时贺无名正用着独门心法,体坚如铁,这才没伤得更重。
“我……教主怎么还没醒?”贺连璧忙问,“我记得我听人说过,扬州堂的金逸之前也受过这样的伤,他可没有昏厥,上月寿宴,我看他还生龙活虎的。”
郎中道:“只怕不是因为受伤才昏迷不醒的,”说着,郎中有些犹豫,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道,“毕竟教主她一向……”
灰鸠会意,清了清嗓子,道:“丫头,出来说话,让郎中给你娘治伤吧。”说着,他便拉着贺连璧出了门。
在呼啸的北风里,灰鸠把一切都告诉贺连璧了。贺连璧听了,久久不能平静。
“我不信,”贺连璧喃喃道,“我不信。”
“唉,你看你娘的样子,便知我所言不虚了,”灰鸠伤感至极,“她哪里是因为皮肉伤昏迷不醒的,她是因为心伤。”
贺连璧听着灰鸠的话,凭栏远眺,心中却不是滋味。却没想到灰鸠看着她,竟然笑了,虽然这笑里的苦涩意味分外明显:“你听到这一切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啊……秋儿那丫头,我担心她。”
“我也担心她,”贺连璧略微哽咽了一下,“我一个局、局外人尚且无法接受,又何况她?”
“是啊,你们两个,”灰鸠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一个是和旧事毫无瓜葛的局外人,另一个,深陷其中,哪里都躲不掉。”
“我如今也躲不掉了,”贺连璧心想,“不知祝姐姐如何了?”
此时的祝秋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她跪在木清的床榻之侧,道:“是秋儿一时心急,情非得已,这才误伤了外公,是秋儿的不是。”
木清咳了几声,摆了摆手,道:“罢了,是你救了我的命。”
祝秋嘴上说着客气有礼的话,心里却还不住地回想那一刻的场景。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去维护她的外公,看到贺无名即将取她外公性命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细想,一切就发生了。
她曾对贺连璧说,她可以为她外公做任何事。可当时那条船上的祝秋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会为了她外公伤了、伤了那个女人……
她的外公看起来宠她,但实际上也是凉薄之人。但那表面的宠爱也够年少时的祝秋细细珍藏品味许久了。她是她外公养大的,她在木府长到了十四岁,她怎么能看着她一直视为外公的人惨死于一个疯子手下?
最起码当时的祝秋不能。
当时,贺无名登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她看向了祝秋,却见祝秋强装镇定地看着她。
“你……”贺无名看着祝秋,只说出了这一个字,眼泪便落下来了。她的眼里尽是悲怆,祝秋和她对视了一眼,几乎一下子站不稳了。
那时,看着贺无名的眼神,祝秋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推翻一切的恐怖的念头:她就是我的生身母亲。
她不知为何那个痛心的眼神会在顷刻间让她如此确信,可那个眼神做到了。刹那间,祝秋只觉浑身发冷。她多希望木云能在此刻活过来,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个梦,她的母亲只能姓木。
灰鸠带着贺无名走了,木清看两人都受了伤,还想让人去追。可三门也是满院的伤残,哪里还有精力?无奈,木清只得作罢。
“秋儿,”此刻,木清躺在床上,又唤了跪在地上的祝秋一句,看向她,问,“你可听见了我和那孽障的话?”
祝秋此时出奇地冷静,冷静的让她自己都害怕,她颔首反问道:“外公想让秋儿听见吗?”
木清一时沉默,他望着祝秋呆了半晌,终于还是道了一句:“你出去吧。”
祝秋却不急着走,只是仰头对木清道:“外公,近日来江湖局势变化莫测,我还不想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想侍奉外公左右。”
这在木清听来又是一句明晃晃的威胁了。
于是,木清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好”字。祝秋听见了这个字,温驯地低下了头来,回答道:“那秋儿先告退了,外公且安心养伤,晖儿夫妻俩一会儿会来侍奉外公的。”
“秋儿,”在祝秋将要出门的时候,木清却叫住了她,“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外公请讲。”祝秋道。
木清看似和蔼地笑了笑,道:“世上可有愿奉仇人之女为首的江湖门派?”
祝秋听出了话外之意,一时僵住。若被三门知道,她是贺无名的女儿,那三门可还会听她号令?暗影本来就因她姓祝而仇视她,如今她又伤了贺无名,不知暗影又会作何感想?
“外公,”祝秋微笑着答道,“能居其位者,必有其本领,与血脉无关。”说罢,祝秋也不待木清回复,便推门出去了。
“有些东西,你以为是你的,却不一定一直是你的。”木清自言自语道。
门外,木晖和杨瑚正要进去探视。他们看见祝秋出来,连忙围了上来。杨瑚关切地问:“表姐,祖父情况如何了?”
“他很好,”祝秋说着,打量了一下杨瑚,却又看向了木晖,用训斥的口吻对木晖道,“你妻子有孕了,你却还让她这般劳累?”
木晖愣了下,又尴尬一笑:“表姐,被你看出来了。”
杨瑚红了脸,低了头,道:“是我不让相公说的。因新婚之夜,祝家世叔去世之故,木家上下对我有些流言,说我命里不吉……”杨瑚说着,声音渐弱。
木晖也叹了口气,道:“我试着止住流言,却只是徒劳无功……唉,哪里能止住呢?甚至连母亲都在传这流言啊。”说着,木晖心疼地看了一眼杨瑚,道:“瑚儿是个要强的,她不想靠着孩子让别人尊重她,我们便暂时瞒了下来。”
“怪不得你在三门中这样卖力,”祝秋对杨瑚道,“原来,是想摆脱流言,证明自己。”
祝秋对这杨瑚忽然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想来这杨瑚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心高气傲,忽然间进了三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难免受些委屈。那样的心性,不做些什么,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表弟医术虽好,但也不是万全的,”祝秋轻声对杨瑚道,“也别太拼了,自己身体要紧。”
“知道了,表姐。”杨瑚低头,应了一句。
祝秋和这夫妻俩别过,就要回房。吴文巽却又迎了过来,就要开口问候。祝秋看见吴文巽,心中纷乱更盛,她不仅想起了木清对她终身大事的决定,还想起了吴家被灭门的惨事。
“表哥,我累了,”祝秋勉强笑了笑,“我想休息了。”
吴文巽张了张口,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目送着祝秋回房了。
她的背影疲惫的很。
贺兰山上,暗影宫里,贺无名终于醒了。
晚风吹起了贺连璧的长发。贺连璧一直守在贺无名身边,虽然她站得远远的,站到了最远的窗边。可不能否认,她是在这里守的时间最长的人。
贺无名醒来以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夜枫一直坐在贺无名床边,见贺无名醒了,喜极而泣,连忙对贺连璧招手唤道:“少主,教主醒了。”
郎中还在给贺无名清理伤口。贺连璧远远地看了一眼贺无名,知道她并无大碍,便道:“醒了便好,我去请灰鸠前辈来。”说着,她便要走。
“连璧。”这是贺无名的声音。
贺连璧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在她的记忆中,贺无名是鲜少这样唤她的。只是如今的贺无名目光呆滞,看起来倒像神智还没恢复一般。
贺连璧不禁摇头苦笑,也不知贺无名所唤的“连璧”,是她从青楼里抢来的那个孩子,还是她十月怀胎时想取名为“连璧”的女儿。
夜枫却不知道这么多,她还在急急地唤着:“少主,教主在叫你呢。”
有时候贺连璧是很羡慕夜枫的。夜枫是贺无名捡回来的,当年夜枫差点饿死,奄奄一息,多亏有贺无名。贺无名把她捡了回来,授她武功,因此夜枫对贺无名甚是感念,唯她是从。
贺连璧想,自己也是贺无名从外边带回来的,若是贺无名并未给她一个女儿的名分,而是像养夜枫一样把她养大,她会不会也像夜枫一般,对贺无名感念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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