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跪在地上,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秋儿,”木清十分严肃,“你练了来路不明的武功,你当知道这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会有什么后果,对我们三门又会有什么影响。”
祝秋依旧一言不发。
木清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我会从亲戚里挑个好孩子,让他过继到祝纬名下,或者你父亲名下,祝家不能落到一个武功来路不明的女流之辈手里。至于你,你好好准备准备,等你叔父丧期一过,就和你表哥完婚,做吴家的夫人。我相信你表哥会保护好你。”
祝秋似乎是早料到木清这样的安排了。三门对她向来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她苦笑一声,想了想,抬起头来,直视着木清的眼睛,道:“外公真的想知道吗?这是我母亲用命为我留下的武功!外公也大可放心,我练这武功,只为保全自己,因为只有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木清显然被她这话刺痛了心,不禁狠狠拍了下桌子,道:“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肺腑之言!”祝秋道。
木清看着祝秋的眼神,一阵恍惚,这眼神实在是太像他的小女儿了。虽然祝秋容貌不像他的云儿,可这神情实在是太像了。
天色已晚,木清显然也不想再就这些事上多费口舌。他摆了摆手,道:“我看你是太累了,神志都不太清楚了。你先回房休息,明日再来我面前回话,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祝秋微微垂首,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声叹息。她行了个礼,便站起走了,毫无留恋。
一出门,便见木晖迎了上来,对她道:“表姐,我给你诊脉吧。”
祝秋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在暗影宫可没遭受什么折磨,反而是在这三门,她精疲力竭。
“杨妹妹这些日子没少出力,表哥也身受重伤,你还是先去看看他们吧。”祝秋道。
可木晖听了这话,却是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祝秋无奈,看来木晖是想来套话的。
“我和外公很好,外公只是问了我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不值一提,”她又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的,你快去忙吧。”
木晖听了,这才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祝秋也很累了,她想赶紧回房休息。最起码,在休息的时候,她是自己一个人,她不用理会那些琐事,她可以尽情地去想她的阿贺。
至于三门中的事,等明日醒来,再想吧……她真的倦了。
可她刚要走,却听见木清的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日已西沉,按理来说,木清该在此时点灯了,可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祝秋心下生疑,偷偷绕到屋后窗边,却在屋里听到了灰鸠的声音:“师兄,你在怕什么?”
“怕?”木清似乎听见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我听见你对那秋儿说的话了,”灰鸠道,“你不肯让她掌权,你要把祝家从她手中夺走……这还不是怕吗?你怕她真如你心中所想一般,不是吗?我甚至觉得,你想从她手里夺走的,不仅仅是一个祝家。”
祝秋听了心里奇怪,不由得停下细听,未曾叫人来驱赶灰鸠。
而屋里木清却沉默不语。
“师兄,”灰鸠的声音里尽是嘲讽,“你就是个胆小鬼,你可知我今日看到你在人群前那般威风的模样,我都不敢认你了。”
“住口!”木清怒喝道,“若不是看在同门之谊,我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同门之谊?”灰鸠笑得很开心了,“师兄若念同门之谊,当年就不会被姓祝的威逼利诱,和他们一起背叛师父、抛弃我们!师兄,若非你临阵倒戈,投向姓祝的,如今江湖局势就不会是如此了。师兄若念同门之谊,就不会逼我发下毒誓、隐瞒真相,三门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耀武扬威了。”
祝秋心中了然,外公果然在当年的事上说了谎。可灰鸠接下来的话,便让祝秋震惊不已了。
“师兄,”灰鸠开口问,“我且问你,你对师父,可还有一丝一毫的感念?”
木清道:“师父授我武功,我自然感念师父。”
“那你便该厚待秋儿,弥补你当年的过错,”灰鸠道,“因为秋儿身上流着师父的血。”
祝秋听了,脑中一阵轰鸣。他们的师父,卫城祖师……她的身上有卫城祖师的血脉?
“怎么可能!”木清怒斥道,“秋儿是我的外孙女!”
灰鸠笑了笑,道:“师兄,秋儿那功夫你应该熟悉的很,你们当年在师父刚去世的时候,便火急火燎地想要夺取秘笈……怎么,如今想装作不识吗?只是师兄,我当年没有告诉你,只有卫家的血脉,才可以轻而易举地练成那秘笈上的武功,至于别人,只怕过了十年八载也不能得其要领。因为这秘笈是师父专门为师妹设计钻研出来的。”
祝秋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听着两人说话。
只听灰鸠接着道:“师兄,师父曾对我说,卫家各个都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只是上天给了你一样东西,必然要收回去一些。师父的兄弟姐妹众多,各个武功出众,可到最后,清清醒醒活下来的只有他,其他人非死即疯。师父曾钻研医术,想要改变卫家的现状,可他后来发现这只是徒劳无功。没办法,他只得设计出来这样一套武功,唯有卫家上了年岁且精神稳定的人才可练习。而且,对卫家来说,这几乎是一套速成的功法,对旁人来说,只怕会觉得别扭奇怪。他相信长此以往,代代相传,卫家或许可在摆脱疯魔的同时,依旧屹立于武学之巅……”
灰鸠说着,顿了顿,“这秘笈的确如他所愿。卫家的血脉,练这秘笈,实在是太容易了。婉儿无师自通,秋儿的内力也骤然变强……果然啊。”
“你说什么!”木清不敢相信地问。
灰鸠笑了笑,道:“我说,秋儿是婉儿的孩子。或许你如今已不熟悉婉儿的名字,但你应当熟悉贺无名的名字。”
“贺无名是师妹和你的女儿?”木清问。
灰鸠摇了摇头,道:“师父的确曾把师妹许配给了我,可我们却仅仅是兄妹之谊。相信如今你也知道了,在你们背叛师门抓到我后,我骗了你们,我说秘笈被毁、师妹师母坠崖去世,实际上秘笈被我藏起来了,师妹也只是和我分了两路走罢了。我过了很久才敢去找……”
“如今看来,当时姓祝的并没有相信,只是他没有从我身上搜出来秘笈,师母师妹又杳无音信,他没有办法而已,只有留我一命,说不定还有线索,不然他也不会让他儿子去找秘笈。我在外游荡数年,终于找到了师妹,彼时师母已经去世,师妹已不愿再涉江湖事,她早早地就嫁给了一户姓公孙的人家,住在长江边上的小渔村里,日子还算和美。”灰鸠说。
灰鸠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师妹命短。她生了一个儿子,却没想到儿子早夭,那时她腹中已有了另一个孩子。她悲痛过度,在生下一个女儿后,便撒手人寰了。只是她在临死前,曾嘱咐我,要帮她照看她的女儿……”灰鸠说着,又是一怒,“可她的女儿,却还是被你们三门欺负了!”
木清愣了愣,又问:“贺无名,她知道这些吗?”
灰鸠冷笑:“让她知道,你们三门背叛了她的外公,欺负她的母亲,又薄待她的女儿?她已经被你们害成了这副模样,我怎么敢让她知道?”说着,又是一阵笑,“世间之事大抵如此,背叛了师父的人如今自称是卫氏武学正统,在世间自诩正义之士,耀武扬威好不快活!而真正的正统,竟以邪魔外道之名存于世间……哈哈,可笑!可笑!”
第55章 平静
木云早就知道公孙婉的武功是卫氏独门的武功了。自她看到祝经衣服里的线索时,她便确信无疑。
她从小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在那个故事里,卫氏的秘笈早已被毁,可当她发现卫氏在世上还有公孙婉这个传人的时候,她便意识到不对了。
她知道有人说了谎,而且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说谎的只能是三门。公孙婉很显然不知道自己练的武功是什么,但她很显然也知道这不能外传,再加上祝经衣服里藏的那些线索……木云已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了。
所以,木云在藏起帛书前,才会给木清写那样的一封信。
祝秋站在屋外窗边,脑子里仿佛一团乱麻。听着灰鸠的声音,她眼前出现了许多人影,有她念念不忘的温柔的母亲,有她阴损卑鄙的父亲,还有那个一身暗红、戴着鬼面具的女子。他们的身影在她眼前交织着,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等祝秋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灰鸠还在和木清说话,声音里尽是悲凉。可祝秋却不想再听了,她只想逃,然后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是假的,”祝秋在心中这样对自己道,“一定是假的。我的生母乃是木家的小女儿,她温柔端庄,才不是什么残忍暴戾的暗影教主!”
“定是灰鸠前辈故意离间我和外公,”祝秋心想,“我怎么可能是暗影教主的女儿?若真是如此,我娘她凭什么养我?贺无名可是杀了姨母的人!若她真是我母亲,我又为何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那暗影教主?为何在暗影宫的时候,她也并未同我相认?是了,定是灰鸠前辈故意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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