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眉!
祝府门下的首席剑客!
当年,贺连璧就是从他手上劫下了那一车荔枝。若论真功夫,贺连璧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可惜当年贺连璧铁了心要劫祝家的荔枝,从北边特意跑到南方来不说,还耍了个诈,利用暗影派人人带面具分不清谁是谁的优势搞了个声东击西,这才成功劫下了那车荔枝。
“未曾见过。”贺连璧故作镇定,又接着去看鱼。她当日带着面具,半眉能认出她来才怪!
“在下看姑娘倒是没来由地觉得很熟悉,”半眉说着,又忙补了一句,“姑娘别误会,在下并非那等轻薄之徒,只是实在是看姑娘眼熟。”
“我们的确未曾见过。”贺连璧十分笃定地道。
半眉疑惑地又看了看贺连璧,这才接着道:“那是在下唐突姑娘了。在下半眉,是这祝府的门人,祝姑娘这次特请了我来护卫你们去苏州。”
贺连璧听了,不禁有些为这趟旅程的安危担忧。一个她都能轻易摆弄的剑客,怎能叫她放心?
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有劳了。”
半眉点了点头,转身拔脚便走。可走着走着,又不禁回头再看看贺连璧。他总觉得这个姑娘给人的感觉十分熟悉,倒真像在哪见过一般。
没一会儿,贺连璧听见书房那边有响动。她忙站起身来,果然,祝秋一行人从书房中走了出来。贺连璧忙迎了上去,唤了一声:“祝姑娘。”
祝秋看见了贺连璧,仍是保持着她一贯的微笑,点头致意,唤了一句:“阿贺姑娘。”然后便从贺连璧面前走了过去,像逃跑一样。
贺连璧忙跟了上去。可惜簇拥在祝秋身边的人太多,她根本挤不进去。好容易到了祝府门外,祝秋却又先上了马车。贺连璧正想着要随后上去,却不想绿蕊伸手将她拦住:“阿贺姑娘,我家小姐为姑娘准备了单独的马车,姑娘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还没应声,却见吴文巽骑着高头大马从后面过来,停在了祝秋的马车边,笑着对祝秋唤了一句:“阿秋,这次我就在你的车边跟着,你我还可以说说话。”
“表哥,路途遥远,你还是专心骑马吧。”马车里传来祝秋的声音,十分果决地给吴文巽泼了盆冷水。
贺连璧见祝秋对吴文巽也不冷不热的,心中窃喜,忙趁着绿蕊不注意便穿过了她的防线,三步并作两步便上了祝秋的马车。
绿蕊没防备便被贺连璧钻了空子,刚要再追上去,便看见贺连璧在掀帘子进去时还不忘对她做了个鬼脸。绿蕊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吴文巽也正一脸哀怨地看着祝秋的马车。她觉得自己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寻了个由头便骑上了马,转去后面了。
“祝姑娘,别来无恙啊!”贺连璧上了马车,故意讥讽道。
祝秋微微一笑:“阿贺姑娘真是好记性,明明我们方才才见过……你这是做什么?”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阴影笼罩。
贺连璧跪坐在祝秋面前,双手撑在了祝秋身后的墙上,将她局限在自己两臂之内狭小的空间里。她十分不满地看着祝秋,问:“你在冷落我?”
“少主多心了,我并没有。”祝秋十分平静,其实她心里却自责的很。
“你明明就有!你一直躲着我,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贺连璧控诉着祝秋的“暴行”。
祝秋抬眼,正对上贺连璧的眸子。四目相对,她看着贺连璧气鼓鼓的模样,又温柔地笑了,低声说道:“少主如今的模样真是分外可爱,不愧是暗影派最艳。”
贺连璧一怔,松了手,低了头,红了脸,小声说着:“祝姑娘才是这江湖上最色胆包天的人吧,我同你说正经事,你在同我说什么?”
“我可不觉得你在同我说正经事,”祝秋理了理衣袖,又看着贺连璧笑,柔声道,“更像是小孩子争宠。”
“我没有!”贺连璧忙道。她很不服,明明自己今日是来质问她的,怎么反倒被她嘲讽了一通?还用这么温柔宠溺的语气?
马车内一时安静极了。贺连璧刚想开口说话,却不想马车骤然驱使,她便一个重心不稳向前倒去,结结实实地扑在了祝秋的身上,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下,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祝秋每次给她把脉、为她按穴时的场景。她想着祝秋的手指轻轻在她身上滑动着、按揉着,想起那奇怪的却令人沉醉的感觉。贺连璧的心不禁越跳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膛。
而祝秋无疑是能感受到她这心跳的。一时间,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贺连璧在她耳边轻微又急促的喘息声,和她胸膛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想着,她心中忽然有些满足,可也带了些不安。这些日子,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一件事,一件无意间发生却不该发生的事。
贺连璧抬起头来,看着祝秋水灵灵的眼睛,又想起了那日拥抱她的感觉,心跳得更快了。一时间,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祝秋,全然忘了爬起来。
马车内弥漫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氛围。祝秋也看着身上的贺连璧,似乎出了下神,又忽而莞尔一笑。她在贺连璧耳畔用气音低语,问她:“怎么?不想起来?”
贺连璧听见她的声音不禁心神一荡,又迅速地回了神,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故作镇定地理了理鬓边乱发。她坐在了祝秋的身边,脸上却莫名其妙地又红了。祝秋倒是十分淡然,慢慢悠悠地扶着车壁坐正了,拉了拉被蹭乱的衣服,好似无事发生。
“我从来没和人说过我娘的事,”祝秋忽然开口,“你是第一个。”
“什么?”贺连璧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是故意冷落你的。”祝秋接着垂眸说着。贺连璧注意到,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子,外表看似淡然实则忐忑不安。
贺连璧沉默地盯着祝秋。片刻之后,她终于再度开了口:“或许你可以这么想,反正你我两派注定是死敌,而我最多和你这么朝夕相处半年而已……你和我在一起时不用顾虑这么多的,那些心事你可以尽管和我说。”
祝秋有些惊讶,望向贺连璧:“你这么想?”
贺连璧低了头,道:“当然,若不是死敌最好,你的顾虑就更少了。”
“死敌……”祝秋念着这两个字,想了一想,轻轻笑了,她看向贺连璧,问她,“若我以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真的成了你的死敌,你会如何?”
贺连璧一愣,想了一想,问:“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或许会有很多,”祝秋垂眸浅笑,“你自己也说了,你我两派是死敌,不是吗?”
贺连璧定定地看着祝秋,想了一想,答道:“我答应过你的,永远不会对你刀剑相向,你大可放心。”说着,她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总不会比给我下毒更狠吧?”
祝秋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默默地去玩弄自己的衣袖。
她抬起头,看见贺连璧掀开了帘子,正看着车外沿途的风景。她心中不禁又是一动,可这心动之后,便是长久的彷徨。
“我真的很讨厌自己。”她想。
第11章 琴音
出了汉阳,一行人便陆路转水路,乘船顺长江而下。
已经要入夏了,但江上分外凉爽。江风吹拂着,掀起了船上轻纱,送来阵阵令人舒爽的凉意。祝秋坐在案桌前,轻抚琴弦,琴声随着江水一波一波向外送去。
贺连璧听着琴声,只觉琴音中似乎有些悲凉。她知道这是张衡《四愁诗》的调子,如今,祝秋弹得越发熟练了。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吴文巽念着,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窗边的贺连璧,又把目光锁定在案前的祝秋身上,略带哀怨地轻笑道,“阿秋,这四愁诗此刻却是我的心声。”
贺连璧不爱读那些诗词,对这《四愁诗》根本不熟悉,听见吴文巽念了一段,才恍然领悟到其中的意思。
“我所思兮在汉阳……”贺连璧跟着轻轻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表哥,你不如把接下来的那段也吟出来,我为你弹琴奏和。”祝秋看着吴文巽,微笑着说道。
吴文巽听见祝秋如此说,不禁有些惊喜。一唱一和,在他看来是一件极其亲密的举动。贺连璧却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她仍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江水,心中尽是那句:“我所思兮在汉阳。”
正出神时,吴文巽的声音陪着琴声忽然响起,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雁门?贺连璧登时来了精神,扭头看向祝秋。只见祝秋似乎向她这边望了一眼,又低下头来专注地抚琴。
“我有空可得多读几遍这《四愁诗》,”贺连璧心想,“以后,我可以为她吟诗,她可以为我奏和。汉阳、雁门……这诗由我们来唱和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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