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息,明祎抬手,狠狠地拍了下她的额头:“你在咒我。”
“伴君如伴虎。”顾锦瑟坚持。
明祎冷笑,道:“我如果被抄家了,你怎么办?”
“拿出我的产业,分你一半。所以,我们是平等的,好了,我们说一说,协议怎么定?”顾锦瑟微微得意,不就是钱,她也有,都在自己的名下。
明祎:“……”
起身回家。
顾锦瑟追上她的脚步,“我先拟协议,到时候你看一看可好。”
明祎唇角弯弯,脚步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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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约定的时间到了,明祎坐着顾锦瑟送的骚气马车入宫。至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探头去看,车帘荡漾露出丞相的面容。
明祎惯来低调,侍卫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好奇打量这辆与众不同的马车。
入大殿,三皇子与赵家的家主已至,明祎入殿,目不斜视,至陛下跟前揖礼,“臣明祎拜见陛下。”
三皇子跪在殿内,脊背挺直,语气冷酷,“明相,你的未婚夫死了吗?”
明祎凝眸,回身看着他:“她若死了,我便让整个赵家陪葬。”
三皇子愤而站起,“明祎,你眼中可还有陛下、可有君臣,如此狂妄,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倘若有那么一日,我自我了断,不劳三皇子费心。”明祎冷冷说道。
三皇子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脸色涨得通红,明祎举止哪里能用猖狂二字来形容,分明是目无君王、目无皇室。
他怒吼:“明祎,父皇怜悯你才准你入朝,你却做了什么,为一己私利搅乱朝堂,其心可诛。”
明祎淡笑:“那又如何,三皇子大可惩处我。”
“明祎,你分明是故意针对我,怪我母妃当年不救令堂,令堂行事不堪……”
“你闭嘴!”明祎怒喝。
“你闭嘴!”皇帝气得从龙椅上匆匆走下来,抬手一耳光打向自己的三子,气得浑身发抖。
明祎眼眶发红,目光冷漠,看着皇帝,袖口中的双手终究忍不住握成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瞬息间,情绪缓和。
赵家大舅赵晖忙说道:“陛下息怒,三皇子年岁尚小,还望陛下怜悯。”
“三皇子已二十岁了,赵老让自己的女儿去死的时候,她也不过二十余岁罢了,您当年怎么不怜悯女儿。放火杀人与失贞,在你心里,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闻言,赵晖神色一肃,凝着明祎的双眸在打量,脸色微变,“丞相在下钩,等我下去呢。”
“赵大人,你配吗?”明祎勾了唇角,神色凉薄至极。
赵晖身子一颤,明祎看都不看他,重复一遍:“你不配。”
皇帝:“……”头疼不已。
皇帝回到龙椅上保持沉默,战火未曾触及到他,他就是最轻松的人。
明祎一声不配彻底激怒了赵晖,赵家是百年世家,名声何等重要,当年威远将军府兴师问罪之际,危及百年名声。
“这样的女儿,不配做我赵家女,死了干净。”
明祎唇角噙着笑,没有愤怒,转身面对陛下,问陛下:“您当年赠予赵家一盒夜明珠,对吗?”
皇帝眼皮子一跳,从龙椅上差点就跳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有吗?朕不记得了。”
“臣敢问陛下,为何赠赵家夜明珠?”明祎朝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神色冰冷。
“不记得了,时日太久。明祎,赵家幼子已供认不讳,此事是他所为。”皇帝舌头滚了滚,立即将话题往当前事情上引。
明祎对皇帝的性子了如执掌,道:“唐绥在臣的手中,陛下说谎的时候是不是该先将唐绥处置了,赵家幼子不过是一庶子,听闻神志不清,他怎么做到的。”
皇帝被驳了颜面,也不觉得龙颜受损,微微一笑,“明祎啊,你不要那么古板。”
“臣不是傻子,亦或您将臣当作傻子的时候,该想想臣担得起丞相之位吗?”明祎捉着不放手。
皇帝头疼不已,“你要如何?”
“臣想让三皇子进火场试试。”明祎道。
皇帝变了脸色,“明祎,你不要过分。”
明祎微笑,“这是账簿,人在张明浅手中,陛下如何处置,不再过问。”
她将账簿从袖袋中取了出来,双手奉至内侍长面前,“阿瓮。”
“明相。”内侍长焦急地说了一声,何苦与陛下说反话呢。
他接过账簿,明祎抬手将腰间象征丞相的玉佩取下,放在账簿上,后退三步,朝陛下大败,“陛下,臣辞官,望陛下应准。”
皇帝脸色忽青忽白,他猜出明祎所想,面上不显,“明祎,你想清楚。”
“回陛下,臣只是一介女子,才学所限,不能再替陛下分心。”明祎叩首,脊背挺直,当即站了起来,俯身退出大殿。
跨过殿门的时候,皇帝怒而砸了奏疏,喊道:“明祎,没有你,朕还有许多良才。”
明祎浅笑,走得飞快。
走在垂龙道上,夕阳西下,瑰丽色的光落在身上,异样温暖。
她慢悠悠地走出宫门,心口舒缓,还未走出宫门就见到顾锦瑟,一袭骚气的红裳,戴玉冠。
顾锦瑟见到她,也是一笑,小跑着近前,“我来接你,我们去酒楼吃饭。”
“顾锦瑟,倘若公道不属于你,你会怎么样?”明祎没有走,站在原地,抬首看向少年人,心揪了起来。
顾锦瑟灼灼目光,面若桃夭,她知晓这样的少年重承诺,对她哪怕没有情爱,也不会放弃她。
“公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公道,你努力了,对得起我即可。明相,你是人,不是皇帝、亦不是神魔,哪里就有绝对的事情呢。”顾锦瑟抬手,握起明祎右手尾指,眼中澄澈若水,“我阿娘说她有太多的无奈,我也有,你也有。”
她勾住纤细的尾指,与明祎对视,对面的人被夕阳覆盖,生出一股无力感,原来女强人的另一面也是这么虚弱。
虚弱到随时都会消失,神色不改,外貌如旧,一个眼神,她就知晓明祎很伤心。
顾锦瑟牵着明祎出宫,“明相,不争了,好不好?”
四下寂静,明祎默默地走着,耳畔响起阿娘的嘶喊声:“不能争、不要争,不争了……”
明祎低眸看着脚下的路,神色呆滞,不知走了多少步,上了马车,车厢门关上。她猛地回神,顾锦瑟却端着一碗水给她,“你试试这个水,很好喝的。”
明祎不接,目光似火一般灼热,接着,肌肤发烫,“顾锦瑟,我们解除婚约。”
顾锦瑟端着的手腕轻颤,手指紧紧扣着碗底,身子僵硬,“阿娘说,她可以让我们继续成亲,我们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没有父母,只有算计。”明祎轻笑,冰冷的眸子里忽而滑过一滴热泪。
她不解,世人为何都这么苛待她的母亲。错真的不在她。
顾锦瑟呼吸一滞,将碗放下,靠近明祎,微微偏首去吻她的脖子,细碎的吻如池面的涟漪徐徐化开。
脖子上似乎有一层香气吸引着她,逼仄的空间里,极为暧昧。
明祎轻颤,鼻尖的呼吸似乎都被顾锦瑟阻挡在外,顾锦瑟吻至她的耳后,舌尖抵着耳廓:“明祎。”
她喊她,用最温柔的声音。明祎的泪水滑落,心中的躁动忽而抚平,很舒服。
唇齿相贴后,明祎徐徐闭上眼睛,外间响起吐吐的声音,“丞相,内侍长来了。”
车内两人立即松开,尤其是明祎,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顾锦瑟替她整理衣裳,抚平褶皱。
短暂整理后,吞吞扶着内侍长登车,内侍长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顾主事,你也在啊。”
顾锦瑟颔首,起身揖礼,道:“我先下去了。”
内侍长笑得眼睛没缝,待车厢门关上后,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步走得太险了。”
“阿瓮,陛下待太子如何,我都看到了。我不过是利用他的愧疚罢了。”明祎恢复冷漠的一面,目光落在内侍长的手中。
内侍长将玉佩递给她,道:“陛下罚了赵家,剥夺赵氏爵位,罚了三皇子五十仗。您明日去讨个好,此事便也过了。”
明祎颔首,“劳您走一趟了。”
“我走了。”内侍长没有多话,下车离开。
顾锦瑟登车,明祎坐在床上,唇角微张,似松了口气,脸上残存着绮丽的红晕,低眸装作无事。
人都有软弱的一面,顾锦瑟佯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去永安楼吗?”
明祎尴尬地笑了,“不去,去顾家,小酌一杯,可好?”
顾锦瑟明白,相府有许多眼睛,诸多不便。她点点头,“那就去我家。”
车夫驾车,吐吐骑马跟着,车内两人坐着,顾锦瑟歪躺在车上,摸摸柔软的被子,询问明祎:“要不要一起躺着。”
明祎扶额,闻言后缓缓转过身子,迎上顾锦瑟邀请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忽而明白什么事。顷刻间,明祎的脸色微微变了,方才消下去的红晕又回来了,“你是蓄谋已久吗?”
“蓄谋?我就是想让你舒服些罢了,你不上来就不上来。”顾锦瑟摊开双手,舒服地躺在床上,朝她眨了眨眼睛,“你不要将我想成无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