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安满脸通红地要挂电话,又听电话里飘来了一句“谢谢”。
他愣了下,正要回一句,那边便挂了电话。
他抓了抓後脑勺,下午刚刚洗干净服帖的头发立刻翘起了几根。
小诊所的夜晚静悄悄的,值班的护士正在玩手机游戏,见他进来,暂停游戏,嘴角一弯,态度良好:“您好?找谁?”
王所安把秦君斐的名字报了上去,小护士对秦先生印象很深:“就是那个特别漂亮的病人?您是他的朋友?”说著没等王所安回答就把笔和来访纪录递过去,“麻烦您在这签个字,还有时间也写上,”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正好点滴也快滴完了,我去给他拔掉,一起走吧。”
王所安跟在小护士身後,没忍住,问道:“秦……先生,什麽病?”
小护士头也不回:“还不是饮食不规律,这胃呀,三分靠治七分靠养,不过可能你们在大城市里生活,压力大,不可避免。”
王所安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是啊,还是在小城市生活舒服。”
小护士很得意洋洋地领头走,率先进了秦君斐所在的诊室,王所安从护士身後探出头,秦君斐看上去并无大碍,坐在椅子上,椅子後面还有个靠垫,对面空空如也的墙壁上只有一台电视,但是没有打开,可能是晚了怕打扰其他病房的病人休息。
诊室里面只有秦君斐一人,小护士熟练地拔掉秦君斐手背上的针头,最後一下没挑好,渗出了殷红的血珠,小护士急忙用药棉按上去,被秦君斐接过,笑了笑抬头对王所安道:“劳你跑一趟了。”
“不会不会,”他连连摆手,眼睛却一直盯著秦君斐泛青的手背,秦君斐的手白皙纤长,指甲的形状特别优雅,白晃晃的日光灯照在上面居然反射了粉嫩嫩的光,不自觉就说出口,“疼吧?”
秦君斐失笑道:“怎麽会,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王所安眨眨眼,盯著药棉,有些心疼。
两人说完,秦君斐对小护士道了谢,然後肩并肩走出诊所,到了路口时秦君斐道:“请你喝杯茶。”
王所安刚要习惯性拒绝,但话到了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两人进了一家24小时的茶社,王所安不懂茶,任由秦君斐点了壶铁观音,等茶的时候王所安说道:“你胃不好,上一次吃米线还放那麽多辣。”
秦君斐优雅笑道:“要说吃辣,我可不是从见的对手呢。”
猛然听到顾导的名字,王所安有一秒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又无言以对,毕竟留恩人一个人在病房躺著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在茶上来之前都是秦君斐一个人在说,可他这人无论怎麽说都没有话多的感觉,反而悠悠然的调子听著像一条河静水深流,恍惚间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们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直了身体向外望去,没有被现代化的钢筋水泥染指的小街巷散发著古老的气息,透过雕花的窗框向外看去,白墙黛瓦屋角飞檐,有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他才发现下雨了,雨丝风片,误闯进了窗子,吹乱了秦君斐乌黑如木炭的鬓发,肌肤莹白,好像还散发著淡淡的光,嘴唇因为刚刚病愈的关系略显苍白,整个人一下子柔弱了下来。
他看著秦君斐一张一合的嘴唇,压在心底的欲望蠢蠢欲动。
他急忙按耐住,忽然听到秦君斐慵懒地问道:“你好像……对我很有好感?”
雨天霹雳!
秦君斐目光玩味,上下打量他一番,等著他回答,眉宇间胜券在握。
“秦、秦老师……”
这时茶水端了上来,王所安不顾茶水滚烫,匆匆捧起茶杯放到嘴边,被烫得打翻了茶杯。
茶水顺著桌沿洒在王所安的衣服上,他急忙去那餐纸,却慢了一步,秦君斐已经在给他擦拭衣服了。
王所安自己也不知道哪根筋犯抽,按住了秦君斐漂亮的手,正扣在胸口左侧,秦君斐能够感受到少年心脏猛烈的跳动。
他悄悄勾起了嘴角。
王所安鼻尖都渗出了汗珠,气氛暧昧,他有些热,但又舍不得翻开秦君斐,第一次,他们离得这麽近。
王所安会彷徨会失措,但是他诚实,不欺骗别人也不会自欺欺人。
所以他沈默了一会儿,然後黑亮清澈的瞳仁对上秦君斐的,深呼吸後肯定道:“秦老师……我、我喜欢你。”
秦君斐扬起眉毛,抽回手,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所安在秦君斐抽出手的一刻心脏像失重了般惶恐不定,无依无靠的感觉太难受,但是看到秦君斐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略略安心了些。
他又重复了一边:“秦老师,我喜欢你。”
这一次流利了很多。
秦君斐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王所安接著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也和女孩子交往过……可是,”抬起眼,眼神真挚,“我、不知怎的,我会不用自主的想念您,从看到您的照片时就──”
秦君斐放茶盅的手一顿,也抬起眼,眸色不辨:“照片?”
“嗯,”王所安不好意思道,“我是在顾导的书房见到的,你们是好朋友吧。”
秦君斐面色仍是笑意盈盈,只是王所安觉得,他的视线像一条蛇,冰凉的身体缓缓缠住他的喉管,然後慢慢勒紧──
“是啊,”秦君斐笑道,“我们曾是很好的朋友。”
王所安舒了口气,平静了些。
秦君斐道:“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但好像没有很害怕?”
王所安点点头:“也会怕,但是既然喜欢了,我就一定要认真诚实的对待,”这次连害羞都没有了,“秦老师,秦君斐,我喜欢你。”
“你还是我的学生……”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毕业了。”
王所安从来都是温和好欺负的模样,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
秦君斐想,自己好像,看错他了。
这样想著,有喝了口茶,然後看向王所安,盎然笑道:“给我时间,我考虑考虑。”
第14章
顾从见在欢乐的晨光中苏醒,睁了睁眼又被光亮刺得闭上,缓了一阵儿再次睁开。
眼前模糊一片,不知是不是近视所导致的,每次在模糊中醒来都会搞不清自己是否得到了足够的睡眠这个问题,总像是睡不醒似的。
但每次,不论是否睡醒,到时间他就要必须乖乖爬起来,面对一天的令人头疼的工作。
喉咙干渴,身边好像没有人。他用手肘撑起身体,略微一动却被左腿的剧痛束缚,动弹不得。
顾大导演僵了僵,默默躺回病床上,右手在身旁柜子上来回摸索,试图摸到眼镜,扎在手背的输液管晃来晃去,能够清晰体验到针头在皮肉里乱动,突然间感觉手背又凉又涨,不由凑到眼前一看,手背鼓起了一个大包。跳针了。
顾从见脑袋转了一圈,终於确认了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眨眨眼睛,难得流露出失落的神态。
他以为,就算是抱著歉疚的心理,王所安也会陪在他身边的。至少,他醒来的第一眼,能够看到他。
也可能是上厕所去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转念又有些意外,他从不会为自己找借口,现下却甘愿为王所安找借口。
顾从见抿起嘴角,目光闪烁不定。
手背的包越来越鼓,顾从见索性自己拔掉,把针头丢在柜子上,摸到眼镜带好,阳光更加刺眼了。
他看著自己悬起的左腿,伸手轻轻摸了摸,然後又躺回床上发呆。
他什麽都没有想,大脑空白,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麽。
每五分锺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王所安探过头来,两人相视,顾从见没反应,倒是王所安惴惴不安道:“您醒了?”
顾从见看了看他手上的袋子,幽幽转回头不答话。
他在心里想,原来他是买早餐去了。
王所安推门进来,把手上拎著的塑料袋放到柜子上,把里面打包好的粥拿出来,犹豫地看看他:“您、您要不要先喝点粥?”
顾从见斜他一眼,却在下一秒目光转移到了他身後,定格。
秦君斐笑得很得体,但在他看来是别有深意。
他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王所安,声音沙哑,有些变调:“水。”
“哦哦。”
王所安手忙脚乱,把粥推到一边,晃了晃烧水壶,呆滞一下,里面空空如也。
放下烧水壶立刻向外跑去,边跑边道:“我去买水。”
剩下的两人目送他离去,等转个弯看不到身影了,秦君斐绕到病床的另一面,拖开床边的陪护椅,坐了上去,双腿交叠,十指交握,搭在大腿上,更显身姿雅致,阳光从他身後的窗户照进来,光线侧後三十度的方向使他的面庞看上去更加柔和。
……抱歉,找角度,导演们的通病。┐(┘_└)┌
秦君斐不知道顾从见心中所想,看了一会儿顾从见吊起的左腿,微笑道:“还疼吗?”
顾从见只是看著他,还是不说话。
秦君斐失笑道:“你怎麽还和以前一样,不高兴了就不吭声,一个人闷著,你不说谁能知道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