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珺鼻子一酸,说:“是,我知道。”
饭后已然深夜,秦珺手臂不适,只能靠着床睡,姬姒只怕碰着她的断臂,便去外间的榻上为她守夜,临睡前两人忍不住再次接吻。
秦珺明显能感觉到,她对姬姒的亲密接触不仅不再排斥,反而心生向往,而且心里时常躁动,仿佛猫抓须挠,总想做点什么来排遣派遣。
秦珺忍不住看着屏风外模糊的身影,回忆姬姒的吻。
几日后,秦卞回朝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江州、渠水、随州、晋地郡守纷纷赶到中京,朝廷设临时朝会之处,谈论该如何收复上京和安顿北方的十几万流民。
秦周元节前,静园已然是一派过节氛围,秦珺站在廊下,看姬姒挂灯笼,不断示意:“高点,低点……哎,左边!不对不对!”
杏儿和小桃则在院中用红绳打绦子,见状不免发笑。
灯笼如何挂都感觉差了点,姬姒干脆随手一挂,也不管秦珺哎哎乱叫,跳下房梁在秦珺唇上一吻。
秦珺登时无言:“好、好吧,”她红着脸摸摸唇,“真是拿你没办法。”
小桃噗嗤一笑,被秦珺瞪了一眼。
姬姒忽而警觉。一只信鹰盘旋而下,停在石桌上梳理羽毛。
秦珺和姬姒对视,姬姒上前,从白鹰身上取下信件,展开:“是刺客飛。”
姬姒将信给秦珺,二人回到书房,秦珺将信译出展阅。
“原来如此,”秦珺道,“司马错献美人与赫连慕,那美人喜爱江南,想泛舟塞上江南,赫连慕禁不起枕边风,是以派兵在横山下和晋州军开战。”
而书里,元人首领赫连慕则是和晋王里外勾结才进兵秦周,现晋王势力已被攻破,司马错便用了这么一招。
姬姒蹙眉:“赫连慕贪慕安逸,应该未有主动进攻的意愿,否则,早在胡人袭击上京时,便一同发难了。”
秦珺点头,在书房踱来踱去。
姬姒:“可有计划?”
秦珺莞尔:“大司马献美人计,我等可用离间计。”
姬姒挑眉,示意秦珺接着说。
秦珺展开书房的锦绣山河图,指着横山道:说:“西姜、元人两派交好,一是秦周强敌在侧,两国互为倚靠制衡秦周。二是因为,姜弱而元强,西姜不得不时常进献美人珠宝以求边境安慰。”
“司马错贿以珠宝,悦以美人,赫连慕必然不想杀掉这个处处戳中他喜好的狗腿子。”秦珺道。
姬姒道:“献媚讨好,将其捧杀。”
秦珺点头沉吟:“不仅是捧杀赫连一族,万一司马错真撺掇里元人趁我病要我命怎么办?”
姬姒:“赫连慕身旁有一元老,人称牧子,是元朝功勋年逾八旬赤诚一生。”
姬姒修长食指点在锦绣山河图上,道:“派人去元,离间牧子。”
“未必能成,”秦珺忽而抬头,双眼晶亮的看着姬姒,“不必离间牧子!咱们可以是离间君对臣,从赫连慕下手,这件事已经有人为我们做好榜样了。”
姬姒笑了起来:“不错。”
旋即,秦珺苦恼起来:“算了,咱们身边没有这等人。”
姬姒挑眉:“我去。”
秦珺瞪目:“当然不行!”
说完,秦珺才察觉姬姒在戏言,登时脸庞微红,抿唇看着她。
姬姒胸有成竹,“你不必烦恼了,我去找。”
“算了罢,”秦珺说,“怎么找也找不到合适的,还能有比得过司马错找来的人?”
姬姒笑容意味深长,“定然是比得过的。”
翌日,秦珺听闻有客,一早等在前厅,正在喝茶,见着姬姒带着一众妓/女回来,顿时呛了口茶,“这是?”
姬姒淡淡道:“是琼楼逃出上京的人。”
一众女子跪在地上,眼泪涟涟,对着秦珺叫苦不迭,“公主,我们鸨母又死了,我等没了去处,想求公主给个活路……”
秦珺来不及说话,又被诉苦的声音打断。
“公主,听说没能逃出来的姐妹都被折磨至死?”
“上京没了,我们在中京连个住处都没有!”
秦珺嘴角抽搐:“呃……你叫什么名字?”
那带头哭诉的女子生的妩媚,闻言道:“奴是媚娘。”
秦珺看着满堂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楼将养出来的女子,就算是相貌远不如姬姒,也各有所长,腰细、腿长……神貌斐然,反倒是媚儿身上的媚态落了下乘。
秦珺不觉看得脸红,觑到姬姒神情,立即不敢多看,清了清嗓子,道:“给你们指一处宅子住?”
媚儿一愣,看着一边的姬姒,小声埋怨:“这怎么和颦娘说的不一样啊?”
秦珺:“啊?”
“哎哟,”媚娘有些不悦,只不敢忤逆秦珺,便勉强道,“那好吧,如此,只盼公主指个好宅子,我等姐妹好重操旧业。”
秦珺:“………………”
媚儿:“抑或是留下来伺候公主,我等姐妹也是愿意的,公主莫怕,媚儿手艺定时不逊色于颦娘的,能为公主扩充后院,我们……”
姬姒不住笑了起来,那笑意越深,凤眼如刀绞一般。
秦珺连忙摆手,生怕媚儿的人头被姬姒割了去:“不不不,不必了。”
“怎了?”媚儿说,眼泪顿时便收了回去,纳闷看着秦珺,“这也不行?”
一群莺莺燕燕顿时就不哭了,不住朝秦珺投来质问的眼神。
“不行?”众女异口同声道。
弄了半天,方才一众女子,哭得我见犹怜,都是装的么?
秦珺嘴角抽搐,端起茶盏缓解心底压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岂不是出尔反尔?”
“要甚宅子,咱们不是来……”
“就是,颦娘不是说,叫我等前来,是送我们去做娘娘贵人的么!”
秦珺喷出第二口茶,纳罕道:“什么!?”
姬姒出声:“下去罢,既然允诺,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众女摆着腰肢起身,朝秦珺抛来媚眼,随即如一阵香风般出了门。
秦珺:“不行,太危险了。”
姬姒道:“没有琼楼女子拿不下的人。”
秦珺蹙眉,心生不悦:“切,才怪。”
姬姒笑道:“男女都是。”
秦珺:“……”
姬姒正色:“没有比她们更合适的。”
秦珺心底知道,“可是……”
“无论在何地,烟花柳巷出生的女子,在楼以色侍人,被鸨母欺压,年老珠黄后也没多余银两过活,若是嫁人只能为妾,入门之后被夫家宗亲视为耻辱,依旧得不到夫家好脸色。终身狼藉而已。”姬姒说,“奴问过了,都是愿意的,只差公主点头。”
秦珺:“不行,这是害她们,万一被发现或是败露……”
姬姒颔首:“随我来。”
秦珺跟着姬姒走街穿巷,来到一个极为偏僻的破屋处,方才从静园风姿摇曳般离开的一众姑娘正被来嫖的客人围着。
这些男子大都穿的不好,混迹其中的竟然还有乞丐。
“媚娘。”一个乞丐摸着媚娘的手,竟然当街就要亲吻。
媚娘巧笑推开这人,“公子又来了,媚娘今日身体不适,伺候不得了。”
那乞丐神色一变,摸出两枚讨来的铜钱,塞给媚娘把人往屋里带:“我就这点了……”
媚娘一笑,收了钱,大方的领乞丐回去,“走罢。”
姬姒掷出一枚银子打在那乞丐脖颈,乞丐登时昏了过去。媚儿吓了一跳,旋即俯身,捡起那枚银子,诧异的咬了咬。媚儿左右看了看没发现秦珺和姬姒,笑了笑,踢了乞丐一脚,进门了。
秦珺抿唇:“我记得公子羽曾……”
姬姒:“公子羽食寒食散,呼朋唤友花钱如流,当初一高兴将人赎走,而后银钱若不够,便典当一女子,久而久之遣散的女子都回了琼楼,后遇城破,只侥幸逃脱了这些。”
秦珺听得震目:“其他恩客呢?”
姬姒道:“往常的各侍郎各豪商,要么死了,要了不再来了。”
秦珺已然猜到了几分。
“众女靠卖身从上京逃至中京,王公贵子知晓,自持身份便不再来。”姬姒冷笑道。
秦珺:”也不曾接济?”
姬姒道:“不曾。”
姬姒:“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秦珺神色动容:“装作一身娇体态,扮作一副假心肠。”
姬姒摸了摸秦珺的头,说:“我很幸运,能遇见公主。”
秦珺叹气,转身和姬姒一起离开。
姬姒:“听闻赫连慕怜香惜玉,何不一试?”
二人走出不远,便听见破屋里,远远传来姑娘的歌声,唱的乃是春望。
“国破家亡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语调一转,又成了浣溪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那语调哀婉绵长,很是动人,只是破屋里,恩客一声怒吼,姑娘们不住赔笑,又只得唱那靡淫词句。
姬姒道:“此话,也未必说尽了人间所有妓子。”
秦珺鼻尖一酸,哑声说:“把她们叫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