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珺:“……”
杏儿进来,险些和廊下的小桃撞在一起,见此不免皱眉,低斥:“怎么这般冒失?”
小桃勃然大怒:“你也说我!”继而一脸抓狂的跑了。
杏儿:“……”
杏儿进得厢房,秦珺正一脸心虚的抠桌子,杏儿行礼,秦珺忙让她不用多礼。
“咳,外头可有消息?”秦珺问。
杏儿摇头。
秦珺撑着下巴,看着杏儿端着水盆进屋给锦绣擦身,道:“胡人不趁机发兵南下,一举歼灭秦周?”
杏儿想了想,“不知朝堂是怎么商议的,二皇子坐镇堂中,四皇子领兵驻守在林县,好像都在打算设法找到陛下。”
秦珺唔了声,神色黯淡下来。
杏儿在内屋,也沉默下来。
“公主……”
“杏儿……”
两人异口同声道。
秦珺笑笑说:“我忘了,这都一月了,下月就是元节,南方冬日短,中江怕是就要化雪了,胡人的大军无法渡河,可能要和谈了。”
杏儿不懂行军打仗,只得嗯了两声。
秦珺又问:“你方才想要说什么?”
杏儿便抿唇说:“城外在伐木,似乎要建皇宫。”
秦珺唔了声,“咱们的宅子呢?”
杏儿从内屋出来,道:“正要说呢,许多人想买宅子,都在到处打听。”
秦珺笑笑,从上京逃出来的官员和亲属,少说也有几十户,加上闻讯来中京落角的士人商贾,中京的房产正是紧俏的时候。
秦珺早就将地段好的地皮买进名下,现在不管谁来买房,问来问去,都只能问到何家来。秦珺俨然成了中京最大的地主,名下各家商铺也在等着吉时开业。
“卖了多少?”秦珺问。
杏儿道:“没卖,一处宅子给贵妃住了,一处给二皇子住了,四皇子的居所也预留着的,但地契都没给,依旧在静园里。”
秦珺颔首:“盐产和药田?”
杏儿看了眼天色,朝秦珺正色道:“公主,时候不早了,先去休息会吧。”
秦珺:“不必,休养这么久够了,也该找些事情做了,你接着说。”
杏儿便把山庄和静园的时候朝秦珺慢慢道来。
山庄里有江潮生和田田嬷嬷管着,只要北方的订单源源不断送来,短期内,出不了大问题。
中京则更为复杂,新朝待建,百废待兴,城外的流民听说迁都,聚集在中京和江南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中京和江南相隔只有几百里,都属于南方,北方的官南下,和本地士族之间的矛盾牵一发而动全身。
还有抗击元人、击退胡人收复上京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当然了,这些自有丞相和官员们去烦忧,秦珺管理名下产业尚周旋不过来,没有精力去涉事朝政。
不知道姬姒现在怎么样了,秦珺抿唇,还有秦卞。
秦珺起身,踱步到内屋,右手吊在胸前,看着床上躺着的锦绣。
人活着,但也只是活着了,宋温州说锦绣受的都是外伤,冬日伤口结痂之后失血并不多,肋骨腿骨断了,接上将养两月就行,但奇怪的是,她仿佛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锦绣睡颜恬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秦珺看着锦绣的脸,轻声道:“绣姨。”
彼时,中京客栈。
秦卞:“这是何处?”
姬姒反身将门关上,“请便。”
兵部尚书一身破烂,浑身恶臭犹如乞丐:“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不立即回朝!?”
秦卞抬手示意稍安勿躁,继而不住咳嗽。
兵部尚书色变:“是不是伤势——”
秦卞虽然狼狈,但周身气场仍然不容小觑。
姬姒面无表情,去厨房,取来木桶打水、劈柴、烧火。
兵部尚书看着,豁然开朗,“如此狼狈回朝,确实不行。”
于是尚书也去提水烧火洗澡,做到一半,姬姒走来,递过一枚玉佩,说:“去买两套衣服。”
尚书:“……你。”
姬姒抬了抬眉头,尚书不敢有异议,拿着玉佩出门去了。
姬姒便朝秦卞道:“请便。”
秦卞淡然一笑,自己去打水、烧火、洗澡。
不多时,尚书回来了,把姬姒换洗的衣裳放在屋内,然后关上门出去,继而大叫:“陛下,你怎么能亲自烧水!”
秦卞:“无碍。”
姬姒洗完澡,绕出内间,一身水汽走到外间,她找出绷带包扎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伤口,衣服穿到一半,门便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姬姒侧目,淡然朝门外一看。
小桃、杏儿、王叔、宋温州并一众护卫,鱼贯而入,几把剑比在兵部尚书的脖子上。
“谁!”兵部尚书正坐在空地里搓自己的脏污棉袄,顷刻便被吓得打翻了木盆。
秦珺双眼通红,提着裙子跑进来,“颦娘!”
兵部尚书哎了一声,目光顺着秦珺,“公——”
门被人从内拉开,姬姒笑出站在门口,秦珺脚下不停,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颦娘!”秦珺埋在姬姒怀里,不住哽咽。
姬姒抱紧秦珺,埋头在她脖颈,深呼吸:“幸不辱命。”
秦珺什么也听不进去,抱着秦珺不住哭泣,重逢这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思念姬姒。
小桃杏儿相拥抹泪。
厨房处,秦卞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走出来,愣愣看着与姬姒相拥的秦珺,“珺儿。”
众人侧目,看秦卞身上穿着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料想是哪个流民或者乞丐找了个没人宅屋偷偷住下,于是又扭头继续哭,全然不把秦卞放在眼里。
秦珺也未认出秦卞,看过一眼便扭头抱着姬姒,直到姬姒钳住她的下巴,令秦珺转头面朝一言难尽的秦卞。
秦珺抽抽鼻子,眼泪嗒嗒,和秦卞对视良久,愣愣道:“……父皇。”
兵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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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小桃在铺里查账,见到玉佩马上就回来禀告,我得到消息,大脑一片空白……实在是……”秦珺艰难解释,“我见着你太高兴了。”
姬姒笑容温和,宠溺般的朝着秦珺点头:“所以陛下在侧,你也没认出他来。”
秦珺:“……别说了。”
秦珺扶额,不时,背后厢房门打开,梳洗完毕换上蟒袍大衣的秦卞走出来,天子气概非凡,众人生畏,纷纷朝着秦卞跪下,口呼万岁。
秦卞但看起来仍老了许多岁,眼角皱纹堆叠,笑道:“起来罢。”
秦珺笑着上前,“父皇。”
秦卞颔首,不时,得到通传的百官纷纷赶来,在大门之外乌泱跪了一地,齐声道:“恭迎陛下回朝!”
声浪如潮水般散去,众人震撼不已,望着秦卞身姿,全都跪在门外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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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卞至回朝起便忙得分身乏术,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核对中京库税,叫停修建宫殿一事。
才吃了败仗,料想也不该大兴土木,这大殿,秦珺猜想应该是百官猜测秦卞死在上京了,预备修好给皇子登基用的。
秦珺等了夜里,才得秦卞召见。
秦卞批折子的地方是县衙里的一处后院,秦卞公务吃住全都在官府,整日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秦珺去时,他正在批一道春闱的折子。
“要考试了?”秦珺拿起一封折子看。
秦卞嗯了声,招来人上茶,秦珺好奇打量了几眼上茶的太监,便听秦卞道:“傅公公在护送爹难逃的路上死了。”
秦珺一愣,默然片刻。
秦卞道:“除了兵部尚书,都死了。”
秦珺:“爹……”
“无碍。”秦卞摆手,丝毫不沉湎悲痛,示意秦珺喝茶。
郡守府衙吃的茶竟然是曾年旧茶,秦珺呸了呸嘴,被秦卞一指敲在额头,“天子赐茶。”
秦珺吐舌,“爹。”
秦卞拿秦珺毫无办法,今日召她来,也本想先问罪再叙父女情,可看着秦珺吊着一只手臂,登时半点重话都说不出来。
“朝廷官员死的失踪的少了一半,户部刑部诸位在负责护送后宫的人撤离之时被胡人掳走,胡人放话,让割地用真金白银去换。”秦卞说道。
秦珺微愣:“割地?”
秦卞:“先前为父尚未回京,你二哥险些就割地赎朕。”
秦珺一笑,回中京后,她是见过二皇子的,与秦卞生得很像,若是秦卞走了,还真有可能是他来当皇帝。
上辈子秦卞和百官匆忙撤出上京已然重伤,被胡人掳走后也是秦凛签下了割地赎人的条约,只可惜赎回的却是秦卞的一具尸身。为此,还背上了千古骂名,失了民心,被文人墨客所不齿,后来又被西姜的刺客杀死。
而如今,秦卞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
秦珺笑了笑,说:“像做梦一样。”
秦卞:“你娘的牌位?”
“在静园,父皇随时过来看,”秦珺又翻到一本请立太子的奏折,看了看说,“爹,立后吧。”
秦卞面色一变,却没说什么,拿过秦珺身前的折子,说:“不立后,开恩科,召江南士族入朝为官一样可以拉拢南方士族。”
秦珺抿唇,知道自己不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