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公主进了正月之后就不怎么爱来这些宴会了,今儿怎么又来了?”孙梅说话语气是恭敬的,但字里行间又透着怪异。
孙梅父亲官居秦周太傅一职,文臣中的权臣,膝下嫡子孙羽是个纨绔,孙梅是个跋扈骄女。
秦珺拉拉唇,说:“本是不想这天寒地冻还来假风雅的,明都辞了,谁知前两日又一连收到十几封请帖,好像刻着梅字呢,这如何不来,不来岂不是显得本宫不识礼数了?”
周围低笑一片,孙梅被秦珺落了面子,脸色不悦。十几封拜帖请公主出宫给自己添脸,人来还要阴阳怪气两句,此番被戳穿,来日少不得又要被骂仗着太傅权势无法无天了。
孙梅松了挽着秦珺的小臂,“扁舟太窄,公主便自乘一个吧。”
孙梅话音刚落,就被挤开了,“你不乘挡什么道!”
又有人说:“就是就是,怎得怠慢了公主这等娇客?”
“你——”孙梅厉声,看向这几人——一个是永安地界来的郡主,一个是当朝三品官员的嫡女。
在朝当官的就没有比孙家还大的文官。地方豪强,领一方封地又算得了什么,这秦周只有上京最繁荣,只有公主地位能与自己相较量。孙梅暗骂,真是吃屎凑热乎,你们就使劲巴结吧。
孙梅高声道:“谁与本小姐共乘?”
无一贵女应声,全都三两结伴坐着小舟过河了。
孙梅落在最后,脸色越来越差,跺脚不停,“这梅花宴是我办的!”
“小姐。”侍卫领着一玉佩前来。
孙梅怒目:“干什么!”
侍卫递上玉佩:“河畔外还有一辆没有铭刻的马车。”
孙梅接过玉佩一看,玉佩正面是锦鸟金乌,背面是旭日东升,金乌旭日代表权利,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顿时对这玉佩有些爱不释手,问:“江州李家么,我就这去赔礼!”
侍卫在前引路,孙梅一路小跑,结果只看到一只黑马拉着一个破车,驾车的老叟穿的只能算干净。
天子是八骏马,公主出行六马,一品大臣和亲王也可配四马或六马,平民里富贵的也能用双马。眼前这一只马拉车来算什么意思?不会是李家的妾室吧?难怪朝会那日没有映像。
孙梅面露鄙夷:“谁啊?”
王叔:“禀小姐,李府。”
车帘未掀,孙梅不悦,“还不下来,要我请?”
王叔伸手捞起垂幕,姬姒华服锦衣,在里撑着下巴小憩了一会,此刻睡意朦胧,将将睁眼显出一二分媚态,正在转醒。
孙梅一愣,不觉看得脸微红:“你、你……”
姬姒优雅抬手,伶仃手腕一抬,纤纤玉指被王叔双手仔细捧作。下得马车,姬姒拢拢袖子,“来了。”
“啊,”孙梅反应过来,“来了。”
姬姒朝她一笑,说:“这就走罢。”
孙梅一时被姬姒唬得忘了询问身份,愣愣和她并排前行,走一步看三步,痴痴瞧着姬姒。
王叔把马牵去一旁,露出两个人离开的背影。
孙梅的仪态,竟然比之姬姒甚远,孙梅长相并不出众,但听多了吹捧,眼睛被蒙蔽就以为自己是少不多得的美人,只是比之传统美人美的更独特。今天见到姬姒,才知道那种颔首低眉,一瞥一笑皆是风情,腰若扶柳的典雅美女是什么样的。
河畔驾马巡视的都督训了十里地回来换班,恰好看到姬姒和孙梅,那身雪白和梅红相交的裙袍亮眼得很,和上京追求空谈爱穿素白衣裳的风气很不一样。
都督:“那是谁?”
护卫:“都督,那是孙姑娘和李家的女眷,因没名帖孙姑娘亲自来接。”
都督怒骂:“既无名帖,问清来历没有!”
护卫一愣:“小的想着孙姑娘都……”
“废物!”都督大骂,调转马头去追。
一叶小舟倏然滑出冰河,撑杆的婢女摇着桨,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孙梅:“谁在喊什么?”
姬姒温柔一笑:“有吗?”
孙梅诧异转头,就见都督在岸边弃马,驾驭轻功涉水而来。
“啊——”
孙梅惊呼,姬姒头也不回,衣袍轻翻,一掌内力悄然击在水面,水面倒陷,水底的冬鱼反应极大的摆尾,小舟便倏地瓢了出去,停靠在岸。
婢女持着桨,一脸懵,孙梅诧异的看着都督摔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梅林深处。
孙梅把姬姒带到帐内,她前夜里拿到姬姒的拜帖,猜她是江州李家的人,思忖良久把她的桌子摆在了公主下首。不想竟然是个妾室,便想随意指一个去处,谁知姬姒竟然抬脚直往那张空桌子走去。
“你的位置在最后,啀——”孙梅去抓姬姒,捞到一片衣袖从手心滑脱。
防雪幕帐里烤着火盆,贵女前,人人一小盘新切的烤羊肉,筷著也是雕金镂银,饮酒的小杯盏更是精致小巧。
只先前的热闹都没了,都在好奇打量孙梅带进的女子。
赶赴梅宴的都是贵女,个个身份尊贵。秦珺此刻高座主位,揣着袖子捂着手炉,睡意惺忪的窝在铺满羊毛矮榻上,虽坐没坐相,却好似比这些女孩还要尊贵几分。
秦珺昏昏欲睡之际,看到姬姒还以为在做梦。
谁知姬姒越走越近,微微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秦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露陷了。
秦珺:“……”
“咳,”秦珺坐正,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都督一身冰水追进来,冻得牙关战战,指着姬姒大喊:“公主小心!此人没有名帖,想混进梅宴!”
全场哗然。
贵女们小声谈论:“是谁?是刺客吗?”
“不像不像。”
因为太不像,贵女们嘀嘀咕咕聊开了。
“喂,你——”孙梅原以为姬姒要坐首列的位置,谁知她竟然朝此间身份最尊贵的主座走去。
另一人将孙梅拖拽坐下:“嘘。”
“咦?”
“哪个亲王的嫡女吗?”
都督瞪眼,惊慌下跪磕头:“是微臣冲撞了贵女!求小姐赎罪!”
姬姒今日穿着秦珺给她新做的衣裳,及地的宽袍大袖,红白间或的裙裾盛放如花,一条水蓝色的披帛松垮挂在臂上,衬得人比花娇。
她与红色是相宜的,秦珺还记得在梦里相见,马背上的女人,红色劲衣披风,黑发张扬披散,似笑非笑时手轻轻一挥,身后万马奔腾便爆发出千钧之力,席卷而来。
此刻,姬姒成了这梅园里最亮眼的雪梅。
秦珺把屁股稍抬,挪出一半矮榻让给她,谁知姬姒兀自捡了一个奴隶用的蒲团,在秦珺脚边一跪,挽袖替她烫酒。
秦珺:“……”
众人:“……”
孙梅:“……”
咦,竟是个奴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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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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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是奴籍?”都督震惊,起身怒视姬姒。
竟是奴籍?如此堂而皇之入内居于公主侧首,旁若无人温酒,真是好大的谱啊!
孙梅脸气得头大,想起自己在河畔亲迎的是个奴隶,还被她抢了风头,心头火更是越烧越大!
贵女们用帕子遮唇小声议论,但眼神都聚焦在姬姒身上。
姬姒给秦珺倒了杯热酒,“奴犯错了。”
“回去再与你分说,”秦珺抿唇看向下方要拿她身份的领卫都督,“都督要拿人?”
都督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姬姒,又看看秦珺,最后看看孙梅得到眼神,满身铁甲作响,就地一跪告罪,说:“臣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恕罪,不过此女是奴隶,微臣觉得有些不妥。”
秦珺:“嗯?”
“奴隶进梅园,见得一众嫡女,为什么不行礼!”孙梅一步跨出,站在下方,直指姬姒,“此等无礼之辈!该拖出去打死!”
秦珺看了眼姬姒,“你来说,为何不向众女宾行礼?”
姬姒与秦珺对视:“听闻今日梅宴,是姑娘们的朋交友宴,不曾想会需要行礼的。”
“在我秦周,除了公主、郡主还有后宫娘娘和诰命夫人,女眷是没有官分的,大家都是靠宗亲庇荫,才有个三六九等。”秦珺抿唇点头状沉思,“想来今天这宴会之上,大半都是平民了,怎能好论个尊卑礼遇呢?”
场内窸窣不停的交谈声大了起来,“是这个道理。”
众女心下想,自己确实是靠宗亲庇荫才得来今天的位置,但命好也是天生的,她们自认该享这荣华富贵。不过嘴上附庸两句公主识大体,心里怎的想,不会说出来,自然还是瞧不起贱奴的。
孙梅嘴角抽搐,愤然道:“臣女不明白公主的意思,此女是奴籍,公主是想包庇她才胡扯这一通的吧?我是太傅嫡女!怎么就成平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