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把剑,是宫里珍藏的名剑。
难道这人是靠着这把剑认出来的?
可是我的剑都还没出鞘,剑鞘上镶嵌的那俗气的蓝宝石也被我叫人取下来了。
他怎么认得我的?
等那人走近些,宣景炽也看清了他,蓬头垢面,衣服皱皱巴巴,也不知道被他睡在地上滚了多少次,相貌被一头乱头发遮住,看不清楚,但是身量却是高大伟岸。
宣景炽一眼认出了他,有些意外道:“是你!”
原来这个人就是昨晚客栈墙角里,面墙而坐,两次帮着她说话的那个醉鬼。
虽然没有见过他的相貌,宣景炽还是从他的衣着形容看出来是他。
那人站定身形,与宣景炽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手拨开挡在眼前的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张脏兮兮,但还算看得过去的一张脸。
那人笑嘻嘻道:“陛下一定是在想我是怎么看穿你的身份的。”
“怎么看出来的?”宣景炽挑了挑眉,也不否认,“朕愿闻其详。”
这人既然两次帮她说话,又只身出现在树林里,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他大可以向官差告发,好让他们来抓自己。
“陛下,首先,我要感谢你在京城请我喝酒。陛下出手阔绰,十二颗一摸一样的南海珍珠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好东西。哈哈,也亏了这十二颗珠子,草民能够遍尝美酒,每每尽兴而归。”
宣景炽一惊,不禁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认出他。
果然是京城酒楼里那个酒鬼,她当时扯下缀在她衣襟上的珍珠以作酒物资。
“陛下仁厚,不仅请灾民们吃饭,还叫他们写状子告御状,陛下那句 ‘别人都可以不接,但我非接不可’,不就是告诉草民,你是大庆的皇帝么。”
那人走过来,边走边笑,“陛下,草民身无长物,穷的一个铜板也没有了。可我又好酒,一天没有酒便浑身难受。既然叫我遇见陛下,肯求陛下带着我,只要赏我点酒喝,我就给陛下牵马跑腿,怎样?”
宣景炽听他跟自己讨价还价,不禁笑着看着他。这人看似不修边幅,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是见识深远,能在芳国独霸天下的国际局势下,一眼看出舍国才是劲敌。
要知道,自己是看过书才知道的。
论见识,自己远不如他。这样的隐世高人肯给自己牵马,何必拒绝?
她行了一礼,点头一笑,道:“别的不好说,酒管够。”
那人见她一口答应,哈哈大笑,显然开心畅快极了,躬身道:“草民谢过陛下。”
他看着宣景炽准备上马,道:“陛下,先容草民去洗个澡。这臭哄哄的气味我是没什么,熏到了陛下的话,哈哈,难免有些失礼。”
说罢,自己走向小溪边,头也不回道:“男女有别,陛下请回避。就在路上等草民吧。”
宣景炽摇头,这个人,你要说他无礼吧,他自觉身子污秽,还巴巴地跑去洗个澡。
你要说他有礼吧,他自称草民,却叫皇帝等着他。
宣景炽牵马走出树林,站在路边辨认方位,因为天色尚早,路上的几乎没有行人,偶尔路过一个出城的百姓,宣景炽忙上前询问焉州的方向。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了,衣服还是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但乱得跟鸟窝似的头发难得地被束起来,脸上也洗干净了,居然长得英俊潇洒,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
看见宣景炽再向路人打听,那人果不其然走过去牵了马,恭敬客气道:“七小姐请上马。”
宣景炽听他叫自己七小姐,明白他是指自己在几个姐妹里排行最末的老七,所以称自己七小姐。也算是在外头一个方便行走的称呼,总不能开口闭口叫自己陛下,皇上吧。
她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问道:“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抬头笑道:“草名单名一个猛字。”
宣景炽听他不提及自己的姓氏宗族,显然有意为之,也不多问,点头道:“那我便称您猛先生吧。”
那人哈哈一笑,似乎极对这个称呼颇为满意,他转过身去,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
“七小姐要去焉州?”
说话的时候,却是牵着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宣景炽眨了眨眼睛,道:“猛先生是不是弄错方向了?去焉州咱们要南往走才是。”
猛先生甩着袖子,在前面大步流星,满不在乎地笑哈哈道:“焉州去是要去的,但草民酒瘾犯了,求七小姐先给赏壶酒喝吧。”
作者有话说:
宣景炽:孟先生,你带我去哪里?
猛先生:焉州暂时去不得,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很快奉上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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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孟婉遇险
孟婉一行下了船, 改走陆路,准备直奔灾情最严重的望南乡。
焉州地势起伏不定,加上洪水肆掠, 道路难行, 走了一日,也不过行了三十里路, 眼见天色已晚, 一群人才不得不到路边的村子里落脚。
这个村子从前也算个大村子了,有一两百户人家,眼下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都逃难去了。
北边的两间屋子因为地势较高,没有被淹到,一群人便住了进去。
护卫一共十六名, 是王战奉命宣景炽之从禁军护卫里挑选出来, 随行保护孟婉和姚仙蕙。
这十六人里, 首领便是那个叫燕行的,也就是在冷秋词要杀宣景炽时, 舍身替宣景炽挨了一刀的护卫。萧月璃感念他一片赤胆忠心, 不仅奖赏丰厚, 更是命御医们全力救治,他才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自此更加一心效忠皇帝。
当下, 燕行派了三名护卫守夜,自己带了人住在西边的屋子里, 孟婉与姚仙蕙住在东边的屋子里。
姚仙蕙把包袱放在桌上, 麻利地收拾一番, 又从车里搬出一床被褥, 熟练地铺在床上,才走过去对孟婉道:“老师,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孟婉见她年纪轻轻,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似乎习以为常,不禁笑道:“想不到仙蕙聪明能干,竟是个持家的能手。”
姚仙蕙淡淡一笑,“老师说笑了,我哪里会持家。只是流放在荒蛮之地,生活艰苦,食不果腹,样样都要自己来,习惯了而已。”
孟婉见她明亮的眸子里目光黯了黯,常常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也不见了,知道她因着自己的一句她想起了那段流放在外的艰辛岁月,心中歉然,“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姚仙蕙摇头道:“都过去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过上了新的生活,还有幸拜您为师,算得上是非常幸运了。”
孟婉看着她,忽道:“仙蕙,你恨皇上吗?”
姚仙蕙一家在获罪之前,她也是官家小姐,过着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生活,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仆人成群。
一朝获罪,发配流放,可谓是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自己家虽然也被株连,没为宫奴,但自己当时尚在襁褓中,从来没有在天堂待过,没有对比,自然也就不知道地狱的惨烈。
比起自己,命运对姚仙蕙似乎更为残忍,她在被流放时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了,这个年纪,很多事她已经明白了。
姚仙蕙听到孟婉这样问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恨了。”
那就是曾经恨过了。
“在流放的四年里,我在想我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不幸?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坏事都没有干,却要被流放。每日蓬头垢面,又苦又累,活的连畜生也不如,我受不了的时候甚至想过一死百了。”
“可我终究没有寻死,”姚仙蕙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还是懦弱胆小,怕死吧。”
“直到后来有一天,一个人跟我发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些差爷笑了,对她说,‘从前你享福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有?’”
“他无意的一句话,一下子解开了我心里所有的结。忽然间,我就不恨了。”
“我的好日子是我父亲给我的,我的苦难也是父亲带来的。”
“公平了!果然,上苍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要怪的话,就怪我年纪太小了,在父亲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时,我没有劝阻他。”
烛光下,姚仙蕙唇角微微上扬,抬起眸,一双雪亮的眼睛看着孟婉,“老师心里也不恨陛下,不是吗?”
孟婉想不到她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何止是不恨,陛下待她有知遇之恩,即便粉身碎骨报答,也在所不辞。
姚仙蕙恭敬道:“老师,请歇息吧,学生告退了。”
孟婉点头,“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就能到望南了,少不了会有很多事。”
晚上,孟婉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这两天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