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你别生气,都怪我一时没说清楚,逍遥还以为我没带你们出来,才会着急。」
谢文芳指着洛逍遥叫道:「你以为阿衡跟你一样做事一根筋吗?要走当然是我们全家一起走,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还不快道歉!」
这次居然错怪大尾巴狼了!
洛逍遥有点心虚,偷偷地看端木衡,就见他脸上还挂着笑,好像没有生气,他稍稍放下心,小声说:「对不起。」
谢文芳骂道:「你没吃饭啊?打人时声音那么大,现在怎么听不到你发音了?」
洛逍遥缩缩脖子,他最怕母亲了,正要大声道歉,端木衡摆摆手。
「没事的没事的,逍遥也是担心你们,一时情急而已。」
「担心我们?他真担心的话,会一声不响地跑出去喝酒?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也不知轻重。」
谢文芳越说越生气,想管教儿子,又碍于端木衡在场,她叹了口气,把手放下了。
洛逍遥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他们两个,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我担心你不肯离开上海,就先去跟伯父伯母商量,两位老人都答应了,本来是定的下星期的船,但听说局势有变,我就提前了行程,没想到突然之间找不到你,找到后你又喝醉了酒,我也不方便解释。」
原来是这样。
听了前因后果,洛逍遥发现之前的怨气突然间都消失了。
大尾巴狼还是不错的,知道记挂着他们,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感到不安,皱眉说:「这么大的事你应该早点跟我讲的,我们要去多久啊?什么时候再回上海?」
端木衡没回答,看看谢文芳,说:「我去帮逍遥准备早饭,你们慢慢聊。」
端木衡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洛逍遥跟母亲,谢文芳看看他的打扮,说:「你先去换件衣服。」
洛逍遥打开先前那个皮箱,里面除了换洗的衣物外,还有一些日常用品,他随便拿了一套衣服换上。
谢文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儿子换好衣服,叹道:「阿衡是个有心人,东西都准备得挺齐全的,回头你记得谢谢人家。」
端木衡的确是个有心人,不过都是黑心的。
这些话洛逍遥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讲,说:「娘,我们在上海住了那么多年,生意也都在那边,现在突然之间离开了,铺子谁来打理?」
「铺子跟房子都转给别人了,钱不多,不过这时候有人肯买就不错了。」
「全都卖了?那我们以后回去再怎么办?」
洛逍遥急了,跑上前,问:「是大尾巴……端木衡怂恿你们的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你们都不跟我说?」
谢文芳没有马上说话,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洛逍遥心里又乱又急,但又不敢催促母亲,只好乖乖坐在旁边,等她说。
「这事跟阿衡没关系,他只是提了个建议,又把玉书跟苏唯的事讲了,我跟你爹核计了一下,决定照他说的办,逍遥你心里要有个底,这一走,我们以后就再也不回去了。」
「再不回去了!?」
「是,我跟你爹都一把年纪了,在哪儿过不是过,但你不一样,你今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现在上海有多乱你也看到了,虽说离开就不一定好,但树挪死人挪活,出去闯一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洛逍遥心里很乱,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至少你们也该跟我商量一下啊。」
「本来是想说的,但最近你一直心不在焉,又经常不回家,所以我跟你爹也不想烦你,昨晚离开也是临时决定的,我很多打好的包裹都没来得及带呢。」
「可是我们去美国又能做什么?不会说洋文,又不认识人,总不能凡事都靠端木衡吧?」
「当然不能,不过我们懂药材,又会医术,总是有办法的,想当年我跟你爹刚到上海时也是举目无亲,不会说上海话,后来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嘛,路都是走出来的,没什么好怕的,对了,阿衡说飞扬跟陈家小姐他们坐下一班的船,裴探员跟方警长等一些熟人也会出来,所以我们在美国也不算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啊。」
听说云飞扬等人也会来,洛逍遥稍稍放下了心,又想起一事,急忙提醒母亲。
「你不要真信端木衡,别看他说话做事彬彬有礼的,但其实他很阴险,花花肠子又多,备不住又在算计我们什么。」
「我们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
见洛逍遥一脸紧张,谢文芳笑了,拍拍他的手,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的眼光,至少他不会害你。」
最好是这样了,洛逍遥在心里闷闷地想——就算不害他,整天捉弄他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啊。
天气很好,端木衡靠在船舷上看海景,放眼望去,四面尽是海水,远处偶尔有海鸥飞过,客轮向着前方慢慢行驶着,海水浩瀚无边,无法想象前方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中途稍微停滞,很快又走近他,洛逍遥嗫嚅着说:「那个……刚才,对不起。」
端木衡靠着船舷转过身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洛逍遥穿着他送的白衬衫,阳光下看去,带了一种单纯的质感,想到了家里收藏的璞玉,他脸上浮起微笑。
「我让人把早餐送过去了。」
「我还没吃,先把红花油送过来,你……的脸……」
洛逍遥把红花油递给他,说:「这是我家祖传的配方,很好用的,你快擦擦,淤青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端木衡没接,说:「回头你帮我揉吧。」
「为什么是我?」
端木衡没回答,笑吟吟地看他,想到那些伤都是自己造成的,洛逍遥没话说了。
「那现在就回房揉吧。」
「不急,先看看海。」
端木衡靠着船舷看向海面,洛逍遥只好站去了他身边,却催促道:「早点揉药,淤青比较好化开,否则几天都散不开的。」
「我没那么娇气,几块淤青而已,就当是勇士勋章了。」
什么勇士?根本就是被打的勋章啊。
想起端木衡被他暴揍时的狼狈模样,洛逍遥忍不住噗嗤笑了,突然发现端木衡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端木衡转头注视着他。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啊?」
「以后要一直这样笑。」
听不懂大尾巴狼在说什么,有学问的人都喜欢把很简单的话用一种很复杂的方式说出来。
洛逍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纠结这种问题上,直接说:「谢谢。」
「如果你是谢我带你们离开上海,那就不用了,我不是帮你们,我只是履行诺言——玉书跟苏唯走的时候拜托我照顾你们,我答应了,我不是好人,但至少答应对方的事情,绝不会食言;还有,在我身边敢说真话的只有你,有你在,我才不会做错事,所以我也需要有你这样的人时刻给我提醒,说到底,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看着他,端木衡道:「该说我的我都说了,这两个解释你愿意相信哪一个,都由你。」
他说完,转身要走,洛逍遥叫住了他。
「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个吧?」
端木衡转头看他,很惊讶他会这样说。
洛逍遥说:「或是两种都有,但你不知道哪一种更重,你自己找不到答案,就把问题推给我,让我来烦恼。」
「逍遥……」
「我念的书不多,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所以太深奥的问题我不会去想,反正原因是什么不重要,只要结果好就行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结果到底算不算是好,但我相信我娘说的话,我也信苏唯跟我哥,他们不会看错人。」
端木衡笑了。
「我第一次觉得你很聪明。」
「我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笨,有许多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都知道?难道你知道我跟你……我们的关系?」
端木衡更惊讶——洛逍遥知道自己冒犯他,却还这样坦然地面对自己,难道自己看错人了,这个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
被问到,洛逍遥的脸红了,本能地想起在梦中端木衡俊美慵懒的容颜,他急忙摇摇头,把不该有的想法甩出脑海,说:「什么关系?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我只是不想我爹娘为我担心,才认同你的做法,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白的,你是黑的,黑白不两立!」
他说完掉头就走,走出两步,转身将红花油的药瓶丢给了端木衡。
「这东西你自己来,我又不是你的佣人,为什么要帮你?」
端木衡接住药瓶,看着洛逍遥远去的背影,他哑然失笑。
当他认为洛逍遥很呆的时候,他总会说出一些让他惊讶的话,但当他觉得洛逍遥聪明的时候,却发现他只是一只很好欺负的小绵羊。
端木衡遥望海面。
洛逍遥说得没错,这个结果是不是好的,接下来的路将要怎么走,会不会好走,没人知道,但是只要往前走,就总有希望,而他身边正缺少一个为他指路的人。
至少他永远不会后悔自己今天所作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