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敛被人握着抽不出手,眼看着一个冰淇淋被周仲杨舔出了情色片的效果,而那人眼里的笑意分明就看穿了他。
“我记得病例封皮上你选了单身,也应该不喜欢女人。”周仲杨慢条斯理地说出猜测,看着凌敛因紧张而颤动的眼睫,便知自己所言非虚。
“不关你事。”凌敛甩手退了一步,神色恢复如常的淡定,稍稍点头以示谢意便转身大步离去。
周仲杨目送他消失在小径尽头,心情依旧很好,这场偶遇更坚定了他得到凌敛的心。
凌敛在门前踌躇许久最后遇上开门倒垃圾的谢承,他本以为谢承还在气头上新,好在谢承全然不记仇似的迎他进门,对两人大打出手一事只字不提。凌敛最怕谢承这样,仿佛刚才只是他自己发了场病,而谢承只是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看客。
三
日子一天天地过,温晓晟归国之事谢承不提,凌敛也不过问。可明明谢承只字未提,凌敛却相信两人已经见过面了。
有天凌敛无意间看到了两人的信息,最近的是温晓晟发来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谢承回复“我自己会处理”。凌敛反复读了几遍,还是不愿承认分手的前兆,他点开温晓晟的相册,有一些冲浪和攀岩的照片,样貌较之从前更精神爽朗,处处透着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偶尔出镜的谢承看起来也颇有活力,两人开怀大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凌敛牵强地笑了一会,屏幕上映出青面獠牙的惨象,衬得照片中一对璧人越发夺目。
从那天起,凌敛更是心生魔障,看见谢承便无端焦躁,可偏偏又挪不开眼,揣摩打量着谢承的一举一动。他在等着谢承的分手,像是不知道何时上路的死囚,活一天便绝望一天,惶惶不可终日。谢承并不迟钝,凌敛的种种反应无非是已经看到了自己和温晓晟再会的信息。他也多次试图和凌敛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可凌敛更擅长回避,日复一日的加班晚归,散步谈天时的突然快跑,饭桌上的顾左右而言他……凌敛用连珠炮一样的漫天胡扯和拔腿就跑充耳不闻的本领负隅顽抗,谢承甚至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似乎已经明白后果的严重性。
温晓晟没有给过谢承压力,他像一股泉水清流,涤荡了世俗的束缚。对谢承而言,温晓晟就是青春,就是最纯净的回忆,和温晓晟在一起的时刻如同回到了过去,那是他不变的向往,没人可以抵抗。
周末到来,谢承邀凌敛去爬山,凌敛以加班为由回绝了,谢承不以为意,笑了笑没再坚持。凌敛瞥见谢承拿起手机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发了几条信息,嘴角隐约挂着笑,想必是邀请了心上人同往。久别重逢自然是心头喜事,可惜旁人无从体会,凌敛抿着唇,心不在焉地收拾了几份材料,换了正装出门上班。
凌敛前脚出了门,谢承后脚便跟上了,他昨晚和同事换了车,所以一路跟地畅通无阻,停在马路对面看着凌敛进了单位大门。门卫似乎很意外凌敛的到来,走出传达室同凌敛聊了好久,门卫手舞足蹈比划着,讲得眉飞色舞,凌敛叼着烟隐没在墙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一缕缕成团的云雾此起彼伏地升腾,遥遥看着也知道墙根下有多少烟灰弹落。
看到凌敛进了大楼后,谢承便到附近的书店闲逛,无巧不成书碰到了凌敛的同事,这位女同事和凌敛一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对凌敛和谢承的关系也大概有了答案,所以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凌敛的近况汇报了一遍,临别前还特意嘱咐了谢承要约束家里这位自虐狂。谢承对凌敛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加班早就心里有数,如今被亲口证实,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凌敛的这次“加班”并没有持续太久,下午他便去了附近的公园放空,喂鸽子,喂鸭子,把西装顶在脑袋上晒太阳,像只久违了阳光的浣熊。手机被一次次聚在面前,始终停留在联系人的界面,谢承在远处看不真切,只知道又一次被屏幕砸中鼻梁后,吃痛揉脸的凌敛呲牙咧嘴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大意是公司里忙翻了天,忙里偷闲的他关心一下山顶的风景。
谢承看着这人堂而皇之地扯谎,竟也气不起来,大概是那转辗犹豫的身影和字里行间的小心翼翼,已和他记忆中的凌敛相去甚远。他不愿看到这样的凌敛。
那晚凌敛睡得很早,裹着被子蜷在一边,谢承找他谈话,他也只是哼唧了几声表示实在太困明天再聊。然而这次谢承没有就此罢休,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手臂撑在凌敛两侧,俯视着用睡意伪装怯意的凌敛,然后平静道:“凌敛,我们分开吧。”
凌敛没办法再无视耳边的话语,他被谢承的手臂圈着,抬头是谢承的目光,再难捱不过的煎熬。他甚至不能自如地呼吸,唯恐一开口便泄露了内心的软弱。分明是在黑暗中,分明又被看得透彻,让人动惮不得。
“我们给了彼此机会,尝试过,努力过,现在我遇到喜欢的人,希望你明白……”谢承的话语还在源源不断涌进耳中,他说凌敛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过去那段时光。
凌敛挣扎坐起身,反驳“难道你对温晓晟的感情不是迷恋过去?”
谢承沉默了。
下一刻,窗外毫无预警地绽开一团团烟花,斑斓的彩光照亮了彼此的面容,谢承看到了凌敛眼中的偏执和随之而来的恍然,而凌敛又何尝没将谢承沉默的仁慈映进心里。他移开视线,低声自语般说:“是我错了,你们是互相喜欢,你和我,不一样。”
谢承哑然,注视着凌敛侧脸一抹亮色的水痕滑入黑暗,只剩下紧绷颤抖的下颌,还有随着凌敛吐字时隐隐哽咽的颈间。
这场被刻意回避的坦白并未如想象中漫长,凌敛重新用被子包裹了自己,自我暗示一样嘟哝着“明天出差,所以要早睡”的话语,一遍遍,一遍遍,直到眼角干涸。
四
谢承立刻着手收拾东西,房子是凌敛的,谢承家离这里不算远,只是当时凌敛强烈要求才搬过来同住。
凌敛在床上挨到日上三竿才走出门,客厅里放着打包好的行李,谢承挽起袖口正打算先搬一部分下楼,见凌敛起床了便打了声招呼。凌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就进了卫生间,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很快凌敛就出来了,似乎是被冷水唤回了神智,面色如常地走过来搬起一个箱子率先走出门,头也不回道:“我帮你。”
两人在电梯里互不相识似的沉默不语,碰上了邻居被问到是不是搬家,凌敛半张着嘴左右为难,倒是谢承淡定回答只是拿走些用不到的东西,放着碍事。
电梯不能直通地下停车场,两人抱着箱子一前一后走楼梯,灯光有些昏黄,映出两人摇摆的背影。那时他们入住也是走这里,穿过一段段台阶从阴暗走入光明,走进一段新生活。如今他们从明亮回归晦暗,结束了同一屋檐下的日子。
安置了手头的箱子,两人原路返回去取剩下的行李。空荡黑暗的楼道里回响着彼此的脚步声,行至大半时,凌敛叫住了前面的谢承。
谢承闻声停住,并未回头,手指却被凌敛勾住,如此怯懦的接触和如此易于摆脱的力度。
“不要走。”身后传来凌敛压抑的恳求。
谢承终于回头,对上凌敛的双眼,水亮亮的眼睛,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像夜空中的明星,那是他最喜欢凌敛的地方,永远都藏着浓情惬意诉着心中哀喜。可那双眼本不该是为反射他的光芒而存在,不该只因他的言行而明灭,因为他并没有可以回报这份期待的光芒。
于是他缓缓移开手,温和道:“剩下的我来就好,你先休息吧。”语毕先一步跨出了黑暗的楼道进了电梯。
凌敛虚脱似的贴着墙滑坐在台阶上,垂头抱膝兀自感伤,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终究是徒劳。谢承的为人他很清楚,性格偏于柔和,也有说一不二的底线,那种戏剧化的逆转从不会出现在谢承的人生里。也许曾有过破例,但不是为凌敛。
没有勇气再上楼见证人去楼空的景象,凌敛在楼下的茶馆坐了半晌,一次茶费无线续杯被他喝得膀胱告急这才上了楼。谢承果然已经走了,可一眼望去又不觉得真切,大概是客厅里的花草和金鱼都是谢承养的,如今还安然无恙活得畅快,仿佛谢承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而非离开。
茶几上躺着房门钥匙和门禁卡,断绝了方才那点重逢的幻想,凌敛陷进沙发里,试图捕捉空气里残留的味道,只是半开的窗户早已清除了最后的痕迹,电视屏幕里不再是两人各据一角的景象,只有凌敛,只有空寂。他蜷着身子,做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还不是这么糟糕的模样,每天的生活都和谢承有关,对未来也充满希望。
高中正是躁动不安的时代,凌敛有颗急于冲破稚嫩的心,一边孩子气地捉弄同为优等生的谢承,一边又渴望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所折服。他同谢承竞争,不论排名还是职位;他在倾慕者们面前表达对谢承的不屑,如同自己是才华横溢又多情的小生,而谢承便是那欠缺灵性的呆瓜木头稻草人;他会当众取笑谢承矫情的网名和拙劣的球技,四下无人时又会红着脸求教课后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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