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蹙着眉,面前的酒杯满了空,空再满,终于说出了心底话:“我不想你为我难过,即使我们在一起,依然无济于事。记得上次有人问我们在爱与被爱之间选哪个,我选爱人,即使对方不爱我,至少不会拖累第三个人。”
凌敛痴痴地笑了,“从前我也和你想的一样,可我后来发现也许我爱的人另有所爱,那我的坚持就会连累两个人,结果就是大家都不幸福,所以我想开了,我选被爱。”
谢承倒酒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信你会辜负别人的感情。”
“我不会。”凌敛果断道,“如果他爱我,那我也会竭尽所能去爱上他,一辈子对他好,不枉情深若此。”大概是受酒精影响,他说得极为真切,仿佛下一刻就要和人远走天涯不复相见,让谢承感到有些气闷,原来凌敛这些年对自己的感情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随时会被一段荒唐的爱恋而打消破灭,难道感情也是可以报恩还债的物件?
两人最终因这件事而起了争执,凌敛信誓旦旦保证将来会有一个人让他倾心相待,而谢承则称之为虚伪的骗局,指责凌敛欺骗感情误人终身。他们从口舌之争上升到人身攻击,扭打在地板上撞翻了一片酒瓶,彼此浸湿了头发衣衫。凌敛伏在谢承身上,脸上不知是酒还是泪,他狠狠揪着谢承的前襟,咬牙强忍着泪意,“我会爱他一辈子,骗他一辈子,是因为我曾想你也骗我一辈子。可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一辈子那么长,我怕坚持不了,我怕他和我一样中途被抛下没有出路,所以只能说说而已。我这些年从没有一样能坚持下来的,唯一最久的坚持大概就是喜欢你,再不会有力气重来一遍了。”
谢承沉默着抬手覆在凌敛湿漉漉的后脑勺,将人按在自己胸膛,一遍遍抚过凌敛颤抖的脊背,“你从来就不是那个所遇非人,我的生活里只有你不曾改变,因为有你在,我还是我,也从来没有厌烦你。我只是怕爱你的人太早,而我又太迟。”
八
一夜无梦,凌敛难得没有失眠,醒来时两人规规矩矩地并排躺在大床上,倒无逾矩之处。谢承似乎醒了一阵,偏过头打量着睡意朦胧的凌敛,问道:“今天怎么安排?”
凌敛眯着眼在床头摸索一阵,又探出半截身子在床外朝地板上摸索,他探身太过前倾险些倒栽下床,好在谢承眼疾手快拦腰把人捞回怀里。凌敛不自在地避开了,看了好一会儿手机后叹了口气答道:“我得回趟总部,出了点事儿,缺人手。”说罢一骨碌爬下床,径自走进浴室洗澡。
谢承倚在床头,见凌敛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腰间系着浴巾,光着脚快步走来走去收拾东西,平白瞧出些自然清爽的美感,下意识将腹间的棉被堆高了些。
对于身上那些灼热的视线,凌敛再皮粗肉糙也察觉了,只是天色一亮,他那点余情未了的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所以他只得加快手脚装出日理万机的模样来化解清醒后的尴尬。
待谢承梳洗完毕后,凌敛已经做好了早餐,此刻正坐着拿勺子冰敷眼睛。谢承咬了口烤多士,蹙眉道:“怎么是苹果酱?”
凌敛撇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实话实说:“这瓶我已经开口了,蓝莓那个还没拆,犯不着浪费。”
谢承想起从前的蓝莓多士,回味凌敛刚才的说辞,也不知是暗指两人就此别过不再相见还是指为他开一瓶果酱已变成浪费。“凌敛,你其实从来都不喜欢蓝莓吧?”
凌敛依旧维持着手肘撑桌汤勺敷眼的姿势,不以为意道:“喜欢过,就是腻了。”说完索性放下两只汤勺,埋头苦吃,含糊不清抱怨道:“怎么事那么多,快点吃,等会儿一起去机场,你应该也是中午吧?”
不料谢承却摇摇头,徐徐道:“好久没回来了,迟些再回去。”
“你要回家吗?”凌敛小心试探道。
谢承面色微沉,茶杯遮去了下半张脸的表情,眼神耐人寻味。
凌敛不愿再戳他痛处,自从谢承当年在校口出狂言后便和父母势如水火,这些年长大了反倒连斗争的心力都没了,独来独往惯了也鲜少思乡,好在从前过年都有凌敛陪着,今年又有温晓晟相伴,想必以后也不会孤单。
本该轻松愉悦的早餐最后不得不惨淡收场,凌敛表示这房子谢承可以先住着,反正两人不碰面,出去住酒店也不舒心。谢承微笑婉拒了,凌敛料想兴许这几日温晓晟也要回来,到时候鸠占鹊巢还不知要多难看,也难怪谢承对这几天的安排连只言片语都没打算透露。
两人略显生分的告别后,凌敛就驾车前往机场,两小时后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秦牧的办公室内。召他回来无非两件事,其一,先前顶替凌敛高升的那位病倒了,短时间内需要凌敛化身空中飞人两头跑;其二,美其名曰培养新人,其实就是带“孩子”。
前者是职责所在,凌敛义不容辞;而后者,凌敛望了眼秦牧身旁那个高大寡言的青年,深感力不从心,秦牧一番介绍下来更令他一个头两个大,原来这个闷瓜就是BOSS那位神秘的独子,今年已是研三,实习三个月后就要正式进入公司了。凌敛蓦地接了这块烫手山芋也很是苦恼,大概是知晓凌敛现在独居,秦牧直接安排凡林与凌敛同吃同住,也算有个照应。
“我一直想读你们学校。”凌敛率先开口打破车内的尴尬。
凡林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车内的装饰,语调很是无味,“谭钧把我塞进去的。”
凌敛有些诧异凡林对父亲直呼其名,又口无遮拦地自曝其短,一时竟不知接话。他隐约知道谭钧是凡家的上门女婿,可惜凡家血脉稀薄,老的老,小的小,公司早已易主,想必凡林从小在外公家耳濡目染,对父亲也很是不屑。
凡林的行李已托人送到了凌敛的住处,虽然有现成的床上用品,鉴于凡林的特殊,凌敛只得又带他去商场重新购置。不巧赶上了节假日,地下车库早就一位难求,不得不将车停在了稍远些的露天停车场。
“喏,伞拿好。”凌敛翻出两把折叠伞递给凡林,窗外飘着细雨,一路走过去肯定要湿透。
凡林很是嫌弃地挑了把簇新的率先开门下车,待凌敛大步赶上他时,又开口肆意嘲讽了一番凌敛手上那把雨伞的陈旧丑陋。
凌敛抬眼看了看细格子的伞面耸耸肩,“我看挺好,好像是跟人换来的,比你那把还结实些。”
凡林不信,一把折叠伞在他手上简直玩出了盾牌、冲锋枪和降落伞各式功能,果不其然,还没撑到商场便坏了。
凌敛适时靠近了些,举高雨伞挡住两人,强忍着嘲笑凡林的冲动。
凡林夺过雨伞的控制权为两人撑伞,脚步却很不服气似的,见坑就踩,硬生生报废了两双好鞋。凌敛本想着刷老总的卡何必同毛头小子计较,结果听闻凡林闹自立,早就两袖清风不拿谭总一粒口粮的消息后,凌敛顿时冒了火,甩掌招呼在凡林的后背上。
凡林于众目睽睽之下挨了这么一个声音洪亮的铁砂掌也懵了,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转头直直地盯着打红了手掌的凌敛,不一会儿竟连眼珠都像蒙了水,仿佛凌敛成了罪不可赦的恶人。
凌敛又抬手轻拍了几下,赞叹凡林背部肌肉手感很是不错,话锋一转又朝讨教健身秘籍的路上狂奔,浑然不似刚施了酷刑的人。凡林跟不上凌敛这跳跃的思维,又见凌敛恭维地真切,所以也暂时搁置了疼痛和屈辱,噙着半眶热泪同凌敛讲述自己成就一身腱子肉的心路历程。
千里之外,谢承按下了自家的门铃,准备迎接铺天盖地的谴责谩骂。
门开了,谢母只是略加惊讶,探头朝谢承身后看了看,问“就你一个人?”
谢承怔了怔,坦言:“就我,温晓晟没回来。”
谢母不耐烦道:“我问的不是他。”说罢转身就回了客厅,头也不回地催谢承进来。
谢承缓缓步入房间,巡视着多年未变的摆设,不经意间听到母亲在阳台上向父亲抱怨:“没见人,说是自己回来的,我问他,他怎么又提温晓晟?”
相处一段时间后,凌敛发现凡林出乎意料地省事,虽然时常臭脸,但又挺有男子汉的担当,并非想象中的那般倨傲无礼。人算不上勤快,不过交代的事家里家外都认真去做了,使得凌敛那点诲人不倦的美好心愿也没能实现。
“哎,你谈朋友了吗?”凌敛躺在办公室沙发上举着手机玩游戏,顺便八卦未来老板娘。
凡林安稳如山地端坐在沙发扶手上,俯视着凌敛的脑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将对方秀挺的鼻梁和两扇睫毛尽收眼底。尽管风景如画、秀色可餐,他还是维持着高岭之花的模样,冷冷道:“我眼光很高。”
凌敛仰头瞄了眼佛爷似的二世祖,打击道:“你只是发际线低,尚未开化而已。”
凡林闻言转头与凌敛对视,颇为认真道:“不过我看你很不错。”
凌敛继续投身于手机小游戏中,倒是挪出一只手戳了戳凡林侧腰,轻笑道:“审美有进步,不过明天早饭还是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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