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到展遥的声音,前一秒还在沙发上打瞌睡的苏麻离登时就像脱弓的箭般一蹦三尺高,然后就扑进了展遥的怀里,舔脸舔手亲热个没完,尾巴摇得恨不能断了,本来从来不叫的,这下也不管宁桐青平时教出来的规矩了,呜呜汪汪了好一阵,反正就是要展遥抱。
见状四个大人都大笑,宁桐青和展遥飞快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后,也只能一前一后地跟着笑了。
宁桐青去年秋天见过展晨,再见面时觉得他气色比上次见面好些,便说:“展师兄想来近来心宽。”
展晨就笑:“大冬天的,谁不贴点秋膘。你倒是比秋天瘦了,看来做公务员确实劳心劳神。”
宁桐青苦笑:“颠之倒之,倒之颠之,千百年都是一样。招待所条件怎么样?我们家老太太坚持要让你们住在学校里,要是不方便,我这就给你们换地方。”
瞿意这时说:“怎么会不方便?展晨过来的路上还在说,还是学校好,进了校门,再多地方有了变化也还是觉得亲切。”
“你们这属于有回忆加成,做不得准。”常钰摇头,“我就是想展晨很久没回来了,恐怕更愿意住学校……再说寒假里招待所不紧张,也清净。行了,现在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了回家慢慢聊。”
“都听师母的。”
出门时宁桐青留心到常钰落在了最后面,他便转回去,结果一打开门,却见常钰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宁桐青一惊:“妈,您怎么了……不舒服?”
常钰赶快擦干脸上的泪,可眼看着儿子就在边上,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你看看展晨,头发全白了……”
宁桐青没想到老太太是为这个掉眼泪,一愣之后,才坐到她身边:“他做学问要动脑子嘛。您看,身体和气色不是都挺好?头发这个也没办法,要不您想想您自己的学生,已经没头发的又有多少……”
他有心逗常钰开心,可常钰听他这么说,眼泪又起来了,她狠狠地打了一下宁桐青的手:“没一句正经话。瞿意和他都太苦了……”
宁桐青掏出手绢递给妈妈:“所以您更不能哭了。他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要是这样您还难过,师兄师姐得难过成什么样子。您快去洗把脸,我等您……”
尽管有了这点小波折,当常钰再次出现在展晨一家三口前面时,一点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两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饭,在座者中年纪最轻的展遥则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话题的焦点,也难免引来了长辈们对自己学生生涯的回忆。饭后他们又一起在校园里散了步,这次宁桐青和展遥远远地跟在最后面,展遥晚饭喝了点红酒,到散步时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尽,每次走到路灯下,宁桐青都不免看了他好几眼,看到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他:“没事吧?”
展遥摇头:“不要紧。可能是水土,上脸了。”
“这几天你们打算做些什么?”
“我没什么打算,他们要见老同学……就像去年那样吧?”
“嗯,估计也是。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去滑冰?”他朝宁桐青一笑。
“可以……只要你不被你爸妈抓差。还打算做什么?”
展遥看向宁桐青,笑了起来:“看你?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不过……”
他一顿,先是看了一眼已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的长辈们,才继续说:“到湖边了。”
“嗯?”
展遥眨眼,压低声音:“拉一下手吧?就一下。”
宁桐青也跟着看了看前方夜色中的父母和师兄师姐,没回答,直接牵住了展遥的手,心里数了三下才分开,笑着问:“我数到三了。你这又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那也只能算一下。”展遥还是笑,抓抓头发,“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上次我们在湖边你说的话了。哎,那什么,不去滑冰也可以。”
仔细地分辨了一番年轻人的脸色后,宁桐青认真地问:“那去哪里?”
展遥有点生气地瞪他一眼,:“我今年领到很多压岁钱。”
“所以?”
这明知故问的态度太昭然,展遥不由得又瞪了一眼,可看着似笑非笑地宁桐青,他还是凑过去,飞快地、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两手插进口袋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第二天又是常钰的学生来拜年的日子,今年因为瞿意两口子也来了,师门宴格外盛大,宁远和常钰早早地就被来拜年的学生簇拥出了门,师兄师姐们喊宁桐青也去,宁桐青找个昨天夜里吹了冷风现在头痛的借口,到底还是推掉了。
爹妈出门没多久,门铃又响了,进门后展遥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甚至说得上局促,连看宁桐青也不大敢:“……要不然我们还是出门?”
“还是让你的压岁钱有更好的用处吧。”
宁桐青拉住展遥的手,带着他往自己的卧室走,展遥的手心烫得全是汗,也越攥越紧,两个人的手像是黏在了一起。一时间宁桐青脑中也闪过“这真是疯狂”的念头,却又在片刻释然了——既然他们如此渴求彼此,最坏又能怎么样呢?根本没什么见招拆招,且不说展遥,自己是可以负起一切责任的。
门一关上,紧张了一路的展遥像是忽然醒过神来,手上猛一用力,拉近了两个人间的距离后,便急切地亲上了宁桐青。
这桩“共谋”没有太周密的计划,两个人连窗帘都没拉上,却也顾不上不好意思——明亮的光线下,展遥身体的线条坚硬分明,可人软得不像话,连汗水尝起来都是甜的。
知道至少两个小时内家里不会有其他人,但是“这是在宁桐青的卧室里”这个认知对于小别重逢的两个人来说,让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即是刺激又是禁忌,一开始两个人大概想得是解一解急病,一次就好,可是并肩躺了没几分钟,又情不自禁地缠在了一起。这一次,展遥终于有了声音。
偷欢一般的情事结束后,展遥本来想走,穿好了衣服没走出几步,他又满脸通红地坐在了床沿上,问宁桐青能不能让他坐一会儿再动身。宁桐青索性将铺在床上的浴巾抽走,然后说:“就在这里睡吧。要是等他们回来你还没醒,我来说。”
展遥吓了一跳:“……你要说什么?”
他蹲下来,替展遥脱了鞋:“说你找我吃了个午饭,饭后等你们等困了,睡着了。”
展遥的神色看起来有点为难,他摇头:“还是回去……”
宁桐青亲了亲他的头发:“就这样。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我来处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你吃了午饭没有?”
展遥摇头:“不饿。”
宁桐青忽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笑着掩饰了一下:“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找点东西给你吃。”
“在床上吃?”
“怎么?我家没老鼠,不会因为你在我床上吃东西就半夜要咬我的脚趾头的。”
他转身要去给展遥找吃的。这时展遥轻轻扯住了他:“……真的,不饿。要不你陪我躺一下。”
宁桐青又一笑:“那真的要露馅了。”
可等他找来零食再回到卧室,展遥居然已经睡着了。
窗帘还是没拉上,宁桐青看了一会儿展遥的睡脸,把零食留在了床头柜上,又替他拉上了窗帘。
宁桐青麻利地消灭了一切“罪证”,洗完澡后还开了洗衣机,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家人回来。他原以为自己怎么也比展遥能熬,可没想到,耐不住客厅里暖气太足,看了没几页,居然也睡意上涌,睡着了。
睡梦中他听见有人进门来,就是睁不开眼睛,等再醒来时,身上已经多出了一条毯子。
客厅里没开灯,宁桐青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坐起来后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几点了,但书房亮着灯。
他赤着脚裹着毯子走去书房——
宁远和展晨坐在棋盘的两侧,棋局已经过半。
第76章
有那么一个瞬间,宁桐青觉得或许真的是做了个漫长的梦——他其实是在老房子里,吃了药犯困,觉总是很多,等终于醒过来,到书房一看,只要展师兄在,他不是在和爸爸谈学问,就是在陪着爸爸下棋。
现在他们同时望向自己,时间公正无私,打破了同样来自时间的幻象。片刻后宁桐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妈呢?瞿师姐呢?”
是展晨回答了他:“师母那边还有活动,瞿意陪着。我和宁老师回来时你已经睡着了。展遥也不像话,怎么让你睡沙发?”
宁桐青若无其事地将披着的毯子放在一边,拖过椅子也坐到棋盘边上:“他来找我吃午饭,等了很久你们还不回来,家里暖和,就困了。我本来是打算在客厅里看会儿书,结果也是因为太暖睡着了。你们回来多久了?”
宁远轻轻一敲棋盘:“我们回来得早。你妈和瞿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晚展晨在家里吃晚饭,你坐一下,清醒了就去准备晚饭。”
宁桐青扫了眼棋局,笑着接话:“行。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