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猬的妈妈前几天去世了,小兔子想接小刺猬到家里来玩,兔妈妈说,小刺猬身上长着刺,它会扎痛你的,小兔子说,没关系。第二天,兔妈妈惊讶的发现小兔子把自己身上的毛都剪了下来,她说,“你这是干什么?”小兔子很骄傲的笑了,“我要用这些给小刺猬织一件兔毛衫,小刺猬穿在身上就不会扎痛我了,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那小兔子以后就会一直跟小刺猬在一起吗?”
“嗯,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关河看了看表说,“十一点半了,该睡了。”
“哥哥晚安。”
“晚安。”
关河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听见对方绵长的呼吸声后才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四周很暗,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窗边,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个温柔的夜晚。
未来的某一天,屈战尧打开了这本故事书,翻到这一页的时候他愣住了,原来故事的结局被关河改过了,小兔子偷偷跑出去跟小刺猬见面,小刺猬说,“我真的会扎人的”小兔子摇摇头说我不怕,他们在一起玩了好几天,小兔子身上被扎了好几个孔,最后它痛的哭了,对不起小刺猬,我们不能在一起玩了。小刺猬笑着跑开了,它说谢谢你陪我的这几天,以后我还是自己玩吧。
真是个残忍的故事,好在关河改了。
屈战尧将书本合上,脑海中又想起关河那天晚上讲故事的眼神。
那一刻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关河,他坚如磐石的外壳里包裹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内心,像潮汐,徐徐而来,又温柔澎湃。
屈战尧爸爸离开前发生了一件事情,关河那天在执勤,接到了简琳电话,说是护城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他们这片区这种事发生得不算少,城乡结合部的警署里,打架斗殴至死的,跳楼自杀的,嗑药磕死的,这三种人最多。
关河立刻赶去现场,屈战尧那天正好在他身边,他俩一同过去后,看见死者满身赤裸的躺在河堤边,屈战尧的瞳孔猛地紧缩了。
“认识?”关河问。
屈战尧走近了几步,难闻的尸臭味熏得他皱起眉头,关河上前交代了下任务,开始干活,屈战尧一言不发的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有些紧绷。
从警局回来后,关河就发现屈战尧今天心情不佳,即便他在吃饭的时候依旧没皮没脸跟屈小元闹,但他的笑容始终没达到眼底,他既然不说,关河也没问,洗完衣服后去房间躺了会,出来的时候发现屈战尧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
夹着烟的手指在茶几上磕磕碰碰,却一直没有放到嘴边。最后烟蒂都烧没了,他被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匆忙找纸巾擦了擦起泡的手指。
关河往他身边坐下了,点燃一根烟递给他。
屈战尧就着他的手指吸了两口,冷不丁的被呛了一下。
“这烟都潮了。”
关河掸掸烟灰说,“我故意的。”
屈战尧无语的看着他,关河说,“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出神到连潮味都吸不出来了。”
“你真无聊。”
关河将烟一放,回头看他,“聊聊。”
“什么?”屈战尧哒哒哒的摁着打火机。
“今天下午那个死者跟你什么关系?”关河说,“叫厉朝阳对吧。”
屈战尧好半天没说话,对着电视机发呆,关河也不催,慢慢抽着烟等。
过了一会儿,屈战尧将脸埋进膝盖里,嗓子有些沙哑。
“那人……是我刚来这里跟着混的大哥,我们叫他厉哥。”
关河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那人……刚开始看我一个人带着屈小元,就拉我去他底下做事,那时候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能跟着他赚大钱,后来我才发现,我是从一个深渊掉入了另一个深渊。厉哥刚开始挺大方,舍得给钱让我带屈小元治病。慢慢的,他就派我跟着他去做一些不法的勾当,打架还算小事,偷钱包,碰瓷,讨债……很多泯灭良心的事情我都干过。”
屈战尧看了一眼关河,自嘲的笑了笑,“要是我现在还跟着他干,估计会被你抓进警局一顿胖揍。”
关河吐出的烟圈喷在他脸上,他闭上眼睛很久才继续开口。
“我需要钱,所以不得不妥协,后来吧,我还是去找正经工作干了,但都干不长久,厉哥三不五时的会来砸场子,弄得老板人心惶惶,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我只好主动辞职。贴小广告啊,给人按摩啊,代打啊,我都做过。”
关河眉头皱了皱,“你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是代打打出来的?”
屈战尧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怎么疼,他们那儿有原则的,我早点认输就能少挨几拳,我又不笨,通常挨了几拳就借机躺地上不动了。”
关河表情很深沉,紧紧攥着拳头没说话。
“大概在我跟着厉哥两三年的时候,我们那片区有个女的跳楼了,是被厉哥逼债逼死的,就死在我们面前,她写了封血书,诅咒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我当时很害怕,每宿每宿的睡不着,那天开始我决定一定要离开厉哥,为了屈小元也为了我自己。可是没那么容易,厉哥在这片区还挺遮天蔽地的,我换了三个住处,通通都被他找到了。我每个月还一点他借我的钱,不过都是杯水车薪,他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奇怪的,宁愿不要钱也要看我不痛快,后来的几年里,我习惯了,只要他不动屈小元,我怎么着都行。只是他一出现,就深刻的提醒着我,我跟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跑不出去,不管怎么努力都跑不出去。他笑着说,屈战尧别他妈做梦了,你就是我底下的一只蝼蚁,你就配过这样的生活。”
关河深深的吸了口气,他闭上眼都能感受到屈战尧那时候的无助和绝望。
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碎的稀巴烂。
屈战尧又忽然轻轻的笑了,“你知道吗?今天看到他尸体的那瞬间,我……我居然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样很过分,可是我真的……操,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就是觉得我解脱了,我能往前跨一步了,他无法桎梏着我了。可是他死了,不声不响的死了,死得那么惨,没有人知道,也没有关心,我……真他妈不是东西。”
关河低叹一声,伸手扶住屈战尧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屈战尧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湿润的水光。
“没有谁能绑住你,他不能,全世界的人都不能。”关河抓着他的手,很轻的拍了拍,“你自己就更不能了。”
屈战尧垂下眼睛,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
“你对我失望了吗?”
关河说,“你是不是傻?”他连续说了三遍,最后很轻的摇摇头,“没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地方,我也一样,改变得了或者改变不了,都是刻在血液里的东西,我们可以试着接受,试着面对,但绝对不要否认。你是有很多缺点,但你也有很多优点,可能外面的人都看不到,可是我看得到。他们都不懂你的好,可是我懂。别人觉得你渺小得像蝼蚁也好臭虫也罢,我就觉得你是太阳你是彩虹,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值得我做这些的人,只有你一个。没人能改变我心里的想法,我不是傻子,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屈战尧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眼里波光闪动,却始终什么话都没有说,脑袋里一根弦绷得很紧,最后在关河骨骼分明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绷断了。
他狠狠的抱住了关河,将脸埋在他胸口。
“哭了啊?”关河有心想缓解一下气氛。
“就他妈哭了你别管。”
真熟悉的语气,关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屈战尧胳膊肘死死箍住他的腰,关河感觉自己差点被勒断了,他又心疼又好笑的揉着对方的头发,忽的听见屈战尧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关河,你怎么这么好啊?”
他几乎下一刻就脱口而出,“我这么好,你要不要跟我好?”
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强势的色彩。
屈战尧仰了仰头,喉结不规则的滚动了一下。
关河就这么看着他,沉默的看着他,眼睛里藏着百态。
喜欢一个人到底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不喜欢?
一天,一个月,一年,三年,还是一辈子?
都不可能了,他喜欢关河,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意识到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电视机里正好播出一首屈战尧非常喜欢的歌,俩人同时回头去看。
向前走就这么走,就算你被给过什么,向前走就这么走,就算你被夺走什么。
关河从后面搂住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屈战尧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泪痕,关河伸手帮他揩掉了。
他拽住对方的手,勾着嘴角笑了笑,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那我在你这里停下了,不跑了啊。”
“嗯,不用再跑了。”
第42章
屈战尧爸爸想要回家,两个镇之间隔得不远,都属于A市底下的小乡镇,乘车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