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湍灵不听,大叫着“还有什么要冷静的!他们杀了人!抢了花!”喊着喊着,眼泪就滑下来了。他这么一哭,身上更没了力气,挣脱不开陆醒,便只能慢慢蹲在地上哭,看得人心碎。
陆醒悲伤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葆宸。葆宸还在看手中的花萼,似乎就连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陆醒叫了他两次他才反应过来,看着陆醒的眼睛里也染上了疑惑。陆醒没说话,示意他将那花萼收好别给别人瞧见,便打算安慰安慰湍灵,等回了客房同习瑛和沛博商量再做打算。
然而他安慰地话还没说出口,庭院里却忽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仿若一支箭一般,刺穿了黑夜的浓雾与寂静。
“……姐姐?”湍灵听得出这个声音。他往庭院的方向抬头看了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打算站起来回去。陆醒不敢放开拽着他的手,叫了他几次却又没反应,陆醒只好叫葆宸一并跟上来。葆宸将那花萼收好了便跟上了,三个人便回了庭院。
四味木之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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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木之花(7)
下人们都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汐柏的状况还是不太对,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呼吸急促,体力不支,思维也是混乱的,语无伦次,无论习瑛问她什么都得不到有效回答。最后习瑛颇为无奈,只能叫人先把汐柏带下去休息。
审问的工作还在继续,陆醒和葆宸暂时将死人的房间封锁了起来。发生这样的事情需要向当地山神汇报,只是现在夜色深重,雾气也没有散,再加上后来又稀稀拉拉下起了雨。山中无灯火,况且每个人各怀了心事,这向山神汇报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决定等明天早上再说。
审问到最后,习瑛和沛博也没有发现有异常的人存在。其实在陆醒眼里,最有异常的人莫过于沛博。他的绝情和冷漠,就如同那些下人们对死了家主无动于衷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他所说的同荣大人交好的模样。如果如今这座庭院中的人都已经被罗刹掌控,那么沛博这个外人的表现又该如何解释?
这其中的恩怨陆醒无法参透,雨势倒是越来越大了,夜更深了,几个人还是决定回去客房休息再做打算。只是汐柏如今状态糟糕,想要在这迷宫一样的庭院里回客房倒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几个人正犯愁,湍灵倒是及时出现了。
他没有去陪汐柏的意思,他脸色发白,看起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又泛起了恐惧。有些话也不便问他,陆醒便只问他借了几把伞,几个人打上了一言不发地往客房的方向走回去。
这一路上,几个人皆是沉默不语。庭院深沉,仿佛只要雨落的声音是真实的。离开了灯火通明的案发现场,整个庭院中便又是一团漆黑,仿佛所有的灯火都被案发现场借走了一般,连着湍灵手中提灯的光芒都暗淡了。他们走了没一会儿,湍灵表表示客房已经到了。只是他将众人带进小院子里后也没有走的意思,几个人在廊下收拾了雨伞的时候他还站在雨中,没落的像是被打蔫的叶子。
“这个……我,可以跟你们在一起吗?”他抬起头,目光殷切。于湍灵而言,与其同一群不知生死的怪物在一起,最少眼前这些人还是活人。“更何况……杀死荣大人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他像是怕众人不同意一样又补充到。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肩膀缩起来,让他的身材看起来单薄了不少。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倒是习瑛先笑着道:“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嘛,我没有意见。”说着摊开手,看起来颇为大度的模样。
“既然如此,湍灵公子就同习瑛先生住一间客房吧。”陆醒顺水推舟。
湍灵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有些忐忑地看着旁边的沛博。对他而言,其实沛博才是更熟悉的存在。然而沛博此刻面无表情,他那不知在何处染上的冷漠似乎沁到了骨头里。感觉到湍灵的视线,沛博微微抬起眼,他的眼底氤氲着一片破碎,看得湍灵心底一凉,便听见沛博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道:“我没兴趣,你们随意,我要休息了”带着难掩的伤心至极。
他这反应倒是比刚刚面对荣的尸体来的更加真情实感,只是几个人不懂他为何现在才将这份情感流露出来。沛博也不想再同他们说话,兀自关门回了房间里。习瑛耸耸肩,招呼着雨里的湍灵过来,堆了满脸不知道真情假意的笑容推着他进了一间客房,临关门的时候还探头出来同陆醒和葆宸道了声晚安好梦。
陆醒笑出来一声。客房还剩下两间,他理所当然的进了一间,刚想关门,葆宸却跟了进来。陆醒没想到他要进来,被逼得退后两步,葆宸便站到了房间里,顺便关了门。
陆醒:“……”
这反应明显是要跟他睡一间的节奏,陆醒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句“别这样,没什么大碍的”谅着那些罗刹胆大包天也不会对齐谐的店主动手。然而葆宸显然并不放心,他先把客房里的灯都引亮了,举着个最亮的灯把这小小的房间巡视了一圈,不管是柜子里还是床底下,没有一处不放过的地方。陆醒看着他哭笑不得,虽然相处了这几个月来,葆宸是越来越关心他,但眼下他却怀疑这种关心是不是有些过度了,再加上他之前问过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一想到那个问题,陆醒没来由就觉得心跳如雷,脸上也发烫。当然,对于那种情感陆醒是不会承认的,因此他使劲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个想法忘掉,再一睁眼,却正好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折叠工整的白纸。
刚刚有这张纸吗?
陆醒疑惑起来,他走上前去将那纸张拿起来,打开。葆宸也在这个时候检查完毕,转头看见陆醒在看什么便举着灯到他身边来。灯火瞬间让那白纸黑字更加清晰了起来。
[今晚请好好休息,不要随意出门。]
看起来像是关切的话语,但那漂亮的字迹里,却仿佛窜出了一股寒气似得,令陆醒呆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嘀咕了一声“什么意思”。葆宸没有回答,反而一把将这纸张从陆醒手中抽走了,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在火光上一撩。陆醒没想到葆宸要这么做,大叫了一声扑过去就要抢,葆宸反应迅速将那烧起来的纸张高高举起。陆醒个子比他矮,几乎都扑在葆宸身上,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那张纸,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葆宸的手指间烧成了一片片焦黑。
那些焦黑仿佛落进了陆醒的眼睛里,一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枯柴。陆醒一把抓住葆宸的前襟,逼迫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眼底火光寥寥,压低了声音严肃道:“你什么意思。”
葆宸面色平静,眼睛里是陆醒冰霜似得一张脸。他知道陆醒生气了,或者说,他早知道自己那么做陆醒会生气。但是他毫无所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苛责似得,淡淡说了两个字:“睡觉”。
“你耍我?”陆醒嘴角勾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睡得着?
“我没有,是它说得。”葆宸的声音波澜不惊。
“谁!说的!”陆醒的指关节都攥白了。
“那张纸”葆宸道,“它说的,只要你在这里,就是安全的。”最少那些暗地里的罗刹还不敢对齐谐的店主轻举妄动。
陆醒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半晌将葆宸狠狠一甩,自己赌气似得往门边走了两步,却终于还是在门口站定了,手都握成了拳头也终究没有去开门。
开了门又能怎么样呢?他几乎已经可以确信湍灵说的是实话,但是能确信又怎么样呢?
那么多古怪的事情没有搞清楚,敌在暗,我在明。而最重要的是,这一次,齐谐不是受委托而来,齐谐没有出手的理由,这是“闲事”。
陆醒第一次有些愤恨自己的身份,这个足够骄傲的身份。
“可恶!”他攥着拳头狠狠锤在旁边的墙上,自身便卸了力气。葆宸走过去,似乎想揽他的肩膀,手抬了抬,最后却轻轻将他的拳头从墙上扒了下来,道了句“睡觉吧”。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什么四味木,什么起死回生的千年之花,什么罗刹,什么“守木”——
我想守护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一个。
陆醒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葆宸牵着他。他的表情失落,像是个孩子还要人来哄。葆宸不太会哄人,只知道陪在他身边,领他去床上坐着,帮他脱了鞋,解了外面的长衫,给他拿被子盖好,一言不发地忙着,像个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