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博想起湍灵刚才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样说吧,这位湍灵公子之前受了伤在我那里调养,眼下也好了,我便‘滥用私权’了一回,只叫公子带我来赏赏这千年之花,便也不再收取委托费了。”陆醒笑着答道,“虽然对齐谐来说可是个赔本生意,但若能一饱眼福,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这确实也是人之常情,沛博了然,陆醒又指了指葆宸道:“这位是我店中管事的葆宸,同我一起来的。这位是西山的除妖师习瑛先生。”他这么介绍着,习瑛便自然而言接了话过去,道:“某所任职的西山山神苍大人,祖上同四味木‘守木’交好,今日听闻四味木开花,便派我前来道贺。”也是个没毛病的说法。
沛博点点头,虽然这些说法里找不出什么问题,但合在一起,再加上湍灵见到自己的反应,这些人便被一种淡淡的古怪笼罩住了,让沛博直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却又说不出来。他站着想了一会儿,那边陆醒才笑着道:“别站着了,时间还早,我们不如坐下说说话?”他这么提议了,大家也没反对,便围着石茶桌坐了。这一坐下来,湍灵便凑到沛博身边,紧张兮兮的问道:“沛博大人来这里多久了?”
沛博看着他这幅表情有些不解,想了片刻,回答道:“来了有一、两天吧,怎么了?”
“那,见过荣大人了吗?”湍灵又把身子往沛博身边倾了倾。沛博微微一躲,听他这么一说,却想起来什么似得摇摇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想找人问问了。我来这里这几天便只是在这里呆着,荣也没有来看过我,我去找荣也找不到,也只有汐柏给我送饭送菜来。我来这些天,发现这里好像少了不少人。好奇怪,四味木不是要开花了吗?”他问向湍灵,然而湍灵答不出来,嘴唇抿着。陆醒知道有些事恐怕想破头都想不到答案,笑了笑问道:“沛博先生是为了什么来这里呢?”
“我?”沛博听陆醒问,便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说来惭愧……我一直跟四味木‘守木’的家主荣交好。四味木开花千年一遇,早在年前荣发现四味木有开花的迹象,便同我说要来带我赏花。前些天荣给我寄了请帖,我因为竹林中有些事情脱不开就晚到了几日,却没想到一直呆在这客房里,荣也没有见到,而且……这雾气一直都没有散开过。”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这天色,同为草本之妖,自然知道阳光的重要性。四味木开花在即,这种天气可真是糟透了。
“既然交好,这位家主大人连您都不见,该不是有什么瞒着您吧。”习瑛说话从来不知分寸。沛博愣了愣,转而露出愠色,明显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陆醒可不想看到两个人刚来便打起来,干脆便问道:“先生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吗?”明显是转移话题的意思。沛博又瞪了瞪习瑛,终究不好不回答陆醒的问题,便压下火气来,沉沉问道:“所谓的传闻是……?”
“比如古怪的声音之类的,或者发生了什么不安的事情?”陆醒这问题听起来随口,那边湍灵却已经绷紧了后背。沛博没注意到湍灵的情绪变化,听到陆醒这样问,思索着回答道:“古怪的声音和不安的事情……大人这说法有些笼统了……”他似乎很为难,但是转念又想起了什么,道:“但是这么说,我上山的时候,曾经有小妖怪提醒我不要上来,说几天前,曾经见到有罗刹上山来。我本来也有所担心,但是上来之后也并没有发现异常……店主大人,是不是也在山下听到了什么?”
沛博也只是道听途说,陆醒干脆便顺水推舟,笑着道:“确实,来的时候被几个小妖怪拦下了,说有罗刹下山它们害怕的很……”话还没说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葆宸却握住了他的手腕。陆醒一惊,没来得及把手腕收回来,转头看向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葆宸看着院门的方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意思太明显,谁都看得懂。习瑛乐了,他敲敲桌子然后站起来往门边走,手摸上腰间,那里戴着他们除妖师专用的枪械。湍灵又吓得脸色发白了,他甚至想要去拽沛博的衣服,手伸出去却又不敢拽,整个人就僵在那里。葆宸则还拉着陆醒,专注看着院门。几个人都不说话,空气里似乎只有雾水凝落的声音传来。
倏然,葆宸往墙头抛出一道金光。那光速极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一片瓦砾炸飞了。砖瓦碎掉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传来了打到肉体上的闷响声。习瑛几乎是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开门就冲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掏了枪出来。葆宸和陆醒随后赶到,湍灵则被吓得毫无形象扑进沛博怀里,哭都哭不出来,只浑身发抖着。沛博拍着他的背安慰了半晌,才护着他小心翼翼走过去。
然而门外,除了被葆宸炸飞的那一块墙头,砖瓦碎在墙外的花坛里,什么都没有。
习瑛收了枪,意义不明地嘲笑了一声。陆醒知道葆宸的第六感绝对不会有问题,他往那些碎瓦块中走了几步,粗略捡了几块较大的瓦片,在一片锋利的瓦片侧面,看到了明显的新鲜血迹。
葆宸那一道金光显然没留情,瓦片炸飞的力道自然不小,如果真有人在墙下偷听,被割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习瑛看着那瓦片上的血迹啧啧出声,湍灵更是吓得站不住,就连沛博都皱起了眉头。陆醒无奈地笑了笑,将那瓦片随手往草丛里一扔往回走,葆宸从口袋里拿了卫生纸出来递给他。
陆醒不客气地接过去拿出一张来就擦手,几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更是古怪。正在古怪的时候,那边传来有些焦急的脚步声,正是汐柏跑来了。她跑得有些气喘,见着几个人站在门边还有些不明所以地愣了愣,过后才发现那块被炸飞的墙头,“呀”地叫了一声,显然惊讶不小。
“姑娘,我可不知道‘守木’还有听人墙头的习惯?”陆醒擦好了手把纸巾塞回给葆宸。汐柏被讽了,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眨眨眼才想陆醒大概是恼了,脸上挂上歉意的笑容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我想几位大热是误会了。”
“前些日子我们这里不知道怎么跑进来一只黑猫,它乱跑我们也抓不住……这,刚刚大约是那黑猫扰了几位大人吧?”汐柏话中歉意十足,听起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但对于这几位来说,信不信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而习瑛甚至低低笑出来一声,念叨了一句“黑猫啊”,有点不明不白。
汐柏确实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抓了抓头发一眼看见躲在沛博身边的湍灵,急得又给他使眼色。湍灵看着那眼色吓得魂都快飞了,浑身发抖躲得更甚,看来是铁了心不要跟汐柏走了。
汐柏无可奈何,陆醒倒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可能是我们敏感了,还麻烦姑娘跑一趟”。汐柏没想到陆醒这么客气,忙说着“不用谢不用谢”,又说了她还有事情要去忙,叫他们再有事情便叫她,转身便又跑走了。
她一走,四下又安静了。陆醒冷哼一声,抬眼问了葆宸一句“你信吗?”那金光是葆宸打的,打到了什么,葆宸最清楚不过。只是如今葆宸不说,陆醒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干脆便转身又回了客房的小院子里,葆宸便跟着回去了。剩下习瑛和沛博带着吓坏了湍灵互相看了看,便也回去了。习瑛走最后,进门的时候关了院门。
迷雾重重,他们自然也不会看到,有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从不远处的回廊栏杆上一跃而过。
四味木之花(5)
正同沛博所说,中午的饭菜是汐柏送过来的。同湍灵长相相似的少女颇为热络和客气,只是一直在找机会想把湍灵拽走的模样。湍灵依旧恐惧,赖在沛博身边不走,汐柏也没有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来。葆宸自从刚才打了墙头,心里便似乎生了什么心思出来,对汐柏送来的饭菜也甚是谨慎,要自己先吃过了再让陆醒吃,活像一个护崽的老妈子。
陆醒笑他他也全当没听见似得,几个人吃过午饭不久汐柏便又来了,收拾了碗筷又告退了。下午的时候习瑛坐不住,让湍灵带自己在庭院里随便逛逛,湍灵害怕地紧,死活不愿意出门,最后还是沛博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明明已经是下午,庭院中的雾气厚重的却还似天不亮的清晨,阳光是半点都没透进来的样子,那些雾水中的亭台楼阁便显得神秘了起来。再加上他们兜兜转转了挺长时间都没见到什么人……真奇怪汐柏总是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跑过来,不需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沛博还是担心荣,庭院中见不到一个下人他便自行去荣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找却都一无所获。同陆醒之前聊天说到的那些古怪事情,如今在他也不得不在意了,这一圈寻人未果,他的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一路走回客房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了。
回到客房小院里的时候,葆宸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半。这迷雾重重的环境下,若是没了手表恐怕连时间都不知道了。几个人这一圈遛下来各怀心事,却是坐了没一会儿,汐柏又来了,传话说荣想请几位一起用个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