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 (ranana)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ranana
- 入库:04.10
娄轩还在怂恿程浪,他威胁啊,恐吓啊,胡编乱造一些精灵古怪的故事,说什么姜瓷洲可能会巫术,偷偷摸摸拿了他们的头发骨血给他们下了降头,储藏室就是他做法的地方,他用玻璃做了两个小人,一个是他,另外一个就是程浪,这两个小人被姜瓷洲锁进一只木匣子里埋在了花圃下面,因而他们也被锁在了这座老宅里,出不去的,没有出路。姜瓷洲晚上都不睡觉,光着脚在老宅里乱晃,他就是鬼,是长年累月汇聚在这座老宅里的阴气的化身。
说到这里,娄轩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对自己的分析越发赞赏,姜瓷洲不是人,是只有他和程浪能看到的鬼。他们被鬼缠住了,怎么可能脱身?
程浪摇摇头,姜瓷洲是人,只是他的心思比鬼还要坏,变化比鬼还要多,他的手脚冰冷,身体温热。程浪忽而想起姜瓷洲烧热水给他洗澡的事情了,他们在前院的浴室里,姜瓷洲点了蜡烛,坐在板凳上洗他的头发,他的手劲时轻时重,搓`揉的频率时快时缓,他好像很开心。
程浪搓了搓眼睛,娄轩把鼻子凑在了白粉堆上,先用左边的鼻孔吸了一大口,接着用右边的鼻孔也深吸了一口,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往后仰去,双手垂了下来,双脚往前伸得更长,他的嘴边露出了微笑,双目涣散,茫然地仰望着天花板。
软弱吸干了娄轩的全副精力,他成了一个苍白的,皱巴巴的纸扎的人。
程浪不去看娄轩了,他不想变成一个纸人,他不会投靠莫须有的幻觉,他也不会再次沦为姜瓷洲的玩物,他不否认他无法忘怀姜瓷洲,像是雏鸟将头一个喂它食的动物认作了母亲,像是浪子寻觅到了亲人,他从姜瓷洲那里得到了太多“第一次”,它们在他的精神上,肉`体上都烙下了深刻的印迹,同时,他也承认他姜瓷洲的抵触,他恨他没有给与他正常的性`爱观念,恨他霸占他的心房,恨他像一股暖流,淌遍他全身,融入他血脉,抽不出,分不开。程浪想大叫,他的身体很痛,可能是因为无法承载这样的矛盾和统一,他好像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发出震颤的声音。程浪把手伸进口袋里,他的手机响了,他突然是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了,打电话给程浪的是他的外婆罗颜灵,因为程浪先前那通没头没脑的电话,罗颜灵一晚上都没睡好,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问问程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浪捏了捏眉心,罗颜灵的口吻徐徐缓缓的,像一阵清风拂过程浪耳畔,他想哭。
罗颜灵好声好气地问他是不是拿了奖之后再写剧本压力太大了,她劝程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要是写不出也没关系,那就不写了吧,没必要非得做个名垂影史的大编剧,他可以回纽约干点别的,谁说演艺世家的孩子就非得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呢,依她看,种种花,去流浪动物之家做做义工也很不错,还对社会更有贡献,想写东西的时候就写一点,写多了就自印个几册自己收藏就好了。
外婆永远支持他,外婆会在家里等他。
罗颜灵的声音是那么平静,仿佛她已经洞察了宇宙的所有奥秘,那么值得人信赖。
程浪握紧了手机,半晌都没回话,罗颜灵又说,没关系的孩子,想哭就哭吧,男孩子也可以哭啊,男人也可以哭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外婆在这里,舅舅前几天还找外婆哭鼻子呢。
程浪连哭带笑发出了噗嗤的一声,罗颜灵在电话那头笑了,还撒起了娇,问程浪是不是在寻他开心,是不是在录什么综艺节目。
程浪按奈不住,他告诉罗颜灵,十年前他干了一件很坏的事。
罗颜灵还是说,外婆在这里,没事的,程浪。
程浪遮住了眼睛,罗颜灵的态度忽然强硬了些许,如果程浪偷了东西,她会替他还钱,会去赔罪,如果程浪伤害了别人,她会去道歉,会设法补偿受害的人,她还会去找警察,找律师,她不怕丢人,程浪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是她爱他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程浪的身子压得很低了,他在黑暗中和罗颜灵倾诉。
他爱上了一个心地不纯的人,那个人只想着他自己,从不为别人考虑,那个人假装也爱他,但他知道,只要一有机会,那个人就会离开他,他有时恨他恨得要命,他不觉得爱有什么值得人歌颂值得人赞美的,爱一味地让他感觉痛苦,爱就像绝症,癌一样拖着他的命,他已收到了病危通知,时不时总要喘不过气来。
罗颜灵沉吟片刻,叹息了声,她沿用了程浪先前打的比方,爱情如果是癌,发病率远低于其他疾病。
程浪愣住了,正好有另外一个电话进来,他转接了那通电话,来电的是陆鹂歌,娄轩被家人从派出所领出来后半路跑了,陆鹂歌是来打听他的下落的。
程浪看了看边上的娄轩,他正一动不动地挺在椅子上,程浪走过去测了测他的鼻息。
娄轩断气了。
程浪缩回了手,立即转告了陆鹂歌,之后他就报了警。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程浪去给他们开门时,姜瓷洲正在布置饭桌,看到警察鱼贯而入显然吃了一惊,但他应付得很妥帖,在被问及和死者的关系时,他编了个流落在外多年,辗转回乡探亲的故事搪塞警方,对于毒品,对于储藏室的性`爱玩具,他一无所知。看到娄轩的尸体,姜瓷洲显得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却又像是解脱了,他还趁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和程浪眨了眨眼睛,颇为高兴的样子。
警察在老宅没有找到其他违禁品,程浪和姜瓷洲被分开问询,程浪大致交待了事情经过,他是个编剧,正在写一个发生在老宅里的恐怖故事,因此借助这里进行创作,娄轩之前去道城出差了,后来听说他打了人进了拘留所,尿检呈阳性,他也不清楚娄轩是怎么回来,从哪里弄到白粉的,匆忙讲完娄轩的事,程浪就把警察往外带,他说他还有件事要告诉他们。经过姜瓷洲所在的客厅时,程浪示意大家跟他一走,这么一路到了后门,程浪指着花圃自首了。
他朝警察伸出两只手,坦白交待,十年前他杀了个人,尸体就埋在这些凤仙花下面。
一众警察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女警问了句,杀的是什么人,怎么杀的。
程浪看到边上的铲子,过去拿了两把,一把自己用,一把扔给一个年轻警察,他往地上插了一铲子,据实以告。
他杀的人叫程浪,十年前他流浪到了这里,那个程浪以为他是小偷,两人扭打起来,他杀了他,之后把尸体埋在了这里。
那年轻的警察听了上前拉住了程浪,他搞不明白了,问了程浪好几遍,让他说说看自己叫什么。
程浪解释说自己和那个死者的名字确实一样,但这没什么好匪夷所思的,他真的杀过人,他敢打包票一定能挖出尸体来。
姜瓷洲这时在旁笑着插嘴,程浪是写剧本写得走火入魔了,他现在正入戏呢,正扮演自己笔下那个在老宅探险的男主角。
警察们都笑开了,程浪挖得更卖力,那年轻警察见状,嘻嘻哈哈地帮着挖了几铲子,花丛下面只有土,什么都没有,年轻警察不干了,撑着那铲子看着越挖越深,整个人都陷进了土坑里的程浪说,要到他回派出所做个尿检。
程浪没理会,大家也都静默了,看着他挖坑,姜瓷洲搬了椅子桌子出来,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他还借一个警察的手机给付应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
付应一接到电话呜哩哇啦,又哭又叫,忙说要赶过来,姜瓷洲应付完他,瞅着还在埋头蛮干的程浪,问了句。
要不要先吃晚饭。
那群警察看得不耐烦了,一个年长的指着那已经有半米来深的土坑不让程浪再挖了,直接带他去派出所验尿。
程浪还要再动铲子,硬是被两个警察拦住,揪着他上来。程浪心下鹘突,他明明记得他是把尸体埋在了这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连一根白骨都见不着。他瞄了眼姜瓷洲,姜瓷洲朝他摊了摊手,脸上带笑,他跟着那群警察走,还不时和他们搭话。
一行人经过东屋时,姜瓷洲去把熔炉关了,火光倏然消隐,潮气扑进屋子,程浪一吸鼻子,只闻到苔藓和泥土的腥气。他看了看熔炉,又看了看姜瓷洲,心跳得愈发快了。
他想他可能知道那具尸体去了哪里了。
姜瓷洲也被带去了派出所,录了个正式的口供,程浪的尿检没有任何问题,晚上十一点多时,两人走出了派出所。
姜瓷洲要打车回家,程浪喊了他一声,指着马路,找他一起散散步。姜瓷洲巴不得能和程浪多独处会儿,这样他就能对他说更多好听的话,吐露更多的爱意,用精心准备的花言巧语把他团团包围,即便和程浪分开了十年,但姜瓷洲对于把程浪留在身边这件事拥有十足的把握,他相信他曾在程浪身边布下的天罗地网,埋下的不计其数的糖衣炮弹是不会被时间磨蚀干净的,他相信程浪现在正处于有欲`望无处发泄,有罪孽无处可赎,岌岌可危的状态,纵然他的外表稳重成熟,睿智冷静,但他的内心根本脆弱不堪一击,说不定他已经崩溃了。姜瓷洲觑了程浪一眼,程浪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夹紧了双臂,闷声走在路上,他的脑袋耷拉着,仿佛再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了。姜瓷洲几欲大笑,程浪先前在老宅里还是那么咄咄逼人,振振有词,现在这样颓丧地走在路上,只能说明他认输了,他败给了一具消失的尸体,败给了根深蒂固的欲念,十年前,他是个爱憎分明,非黑即白的少年人,别人不爱他,他就能去死,十年过去,他有了家人,去过了更多的地方,他认识到了生命的珍贵和可贵,他狠不下心对自己痛下杀手了,只能任由爱恨在身体里交织纠缠,撕扯他的精神,折磨他的肉`体,他是一点应对的手段都拿不出来了。姜瓷洲毫不犹豫地走到了程浪身边去,两人沿着人行道往老宅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