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得瑟的那种。
他太清楚这种心态了。
谁都有在在意的人面前显摆的时候,他在乐然这么大时也没少干这种蠢兮兮的事,当时以为自己隐藏得特别好,年纪上去后才察觉到……
太他妈明显了。
所以乐然站在前方貌似“深沉”地看着他笑时,他心里是很有满足感的。
如果不是身边正好有一对情侣做着类似蠢事的话。
扎着马尾的女孩儿快跑不动了,一边喘气一边艰难挪步子,陪着他的男孩儿体能还相当充沛,在她身边倒退着跑,有时逗她两句,有时像乐然一样跑出老远,又转身喊“宝宝跟上”。
“宝宝”和“沈队”虽是完全不同的词,放在相同的情形下,却让沈寻额角抽了一下。
敢情在乐然心里,他和那跑不动的女孩儿是同一人设,而乐然自己却是牛逼得不行的“男朋友”。
真他/妈反了……
他已是一身汗水,见乐然在自己前方几米处优哉游哉地跑,顿时心一横,加快步子,想要抢过“男朋友”的标签,哪知乐然就像脑袋后长了眼睛似的,头都没回就往前一冲,轻而易举将他甩得老远。
他嘴角也抽了一下。
乐然在弯道处停下来,竟然还冲他勾了勾手指,就差说出“来追我呀”了。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拿出在公安大学时与昭凡互怼的劲头发足狂奔,一圈跑下来非但没追上乐然,倒累得天旋地转,躺在跑道上不想起来。
乐然蹲在他身边,完全不见疲态,嘴上虽然没笑,但眸底的得瑟一览无余。
他暗自叹息,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乐然凑近了一点,撑着脸颊问:“沈队,还跑吗?”
他心里骂娘,却伸出右手道:“拉我起来。”
汗津津的手掌贴在一起,谁也没嫌脏。
乐然一个用力将他拉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就听见烦人的小情侣又在一旁逼逼叨。
“拉我起来!”
“你求我啊。”
“……”
“不求不拉。”
“求,求求你。”
“乖!”
他险些骂出“操”,瞄乐然一眼,居然正好看到乐然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捂住额头,借以遮住白眼,强行豁达地想:没事,小孩儿都这样。
每天跑完,他都想开车送乐然回去,但乐然不肯,非要挤公交车。
他知道,乐然是觉得自己浑身是汗,怕弄臭他的车。
他也不坚持,善解人意地照顾乐小孩儿迟来的中二心,不过会要求人家到宿舍后发一条汇报平安的微信。
如此一来,就算已经各回各家了,还可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几句。
他其实有些好奇——乐然为什么对“晚上去运动场跑步”这种事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亲生母亲晚上跑步时被人强/暴,继而自杀,父亲发疯,将他打得遍体鳞伤,他为什么丝毫不介怀?
沈寻想不明白,更没法问。
有一次,运动场上有三个混混儿将一名慢跑的姑娘围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找茬。他正想过去扯开混混儿,乐然已经先一步冲去,气势汹汹地将姑娘拦在身后。
混混儿都是欺弱畏强的主儿,瞅了乐然几眼,十分识相地落荒而逃。
沈寻本以为他会触景生情,说出一些当年的事,他却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幼年的遭遇,还高兴地抬着眉,自夸般地说:“沈队,我刚才是不是很帅。”
沈寻不由得怀疑严啸是不是弄错了。
也许乐然只是普通的孤儿?
为此,他还特意找人查过章勇,将章勇最近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
然而章勇的档案里明确记录着强/暴妇女一案,受害者确系乐然的母亲。
他去章勇目前打工的工地看过,那人50岁,看起来却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走路有些跛,也许是在监狱里被人给打的,也许是工作时被什么给砸的。
可怜,却完全不值得同情。
他十指收紧,眸光冷漠而危险。
只要一想到这人给乐然带来的伤害,他甚至有将其杀而快之的念头。
好在乐然并不知道章勇的近况,而章勇打工和居住的地方也与他们相隔十几公里。
他想,要不就算了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
然而不巧的是,一次跑步之后,他与乐然刚从运动场出来,就遇上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章勇。
那一瞬间,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头发正根根抓紧。
章勇穿着一件满是汗渍的廉价背心,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背包,脚上的凉鞋已经很旧了,差不多再穿几天就会彻底报废。
运动场外的路不宽,周围全是卖宵夜的小贩。与章勇擦肩而过时,他本能地将乐然往身边推了推。
乐然还转过头来喊:“沈队,你推我干嘛?”
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走过的落魄男人就是强/暴过自己母亲的罪人。
沈寻松了口气,再次回头时已经看不到章勇的身影。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转眼夏天已经走到尽头。
秋初的一天,一起命案报到市局,被害人是名工地民工,50岁,早上被发现死于垃圾堆边,致命伤是罕见的qiang伤。
拿到死者资料的一刻,沈寻神情一僵,凉意从背脊升起,令他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颤。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章勇,民工,枪击身亡……”乐然拿过金道区分局刚发来的案件资料,快速浏览完毕后跑进沈寻的办公室,神色有些凝重,“沈队,这案子是qiang杀案!”
受国情影响,在zhong国任何命案一旦与qiang挂钩,那就一定是要案。
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摸到真qiang,更别说用装填着实弹的qiang对准别人。有这本事的要么是执行公务的警察或者军人,要么是非法持有走私qiang支的恶人。章勇虽只是一个在城市里打工的普通民工,但既然死在qiang口下,那他的死就注定不简单。
沈寻出了一会儿神,脸色苍白,直到乐然第二次喊“沈队”才反应过来。
乐然皱起眉,双手撑在桌沿上,压着声音道:“沈队,你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乐然那一向很浅的眸底看到了一种近乎炽热的关切。
他眼角颤了一下,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平静道:“没事,刚才想案子呢,没注意到你进来了。”
乐然直起身子,“哦,徐队他们刚才已经去现场了,我们也要去吗?”
这案子由徐河长负责,一中队的警员与技侦部门的法医、痕检员已经赶往现场。
沈寻抬起眼皮望向乐然,却没有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
这令他更加不安——在街上认不出章勇可以理解,但“章勇”两字就在眼前,乐然竟然仍旧没有反应。
这非常不合常理。
章勇强/暴了乐然的母亲,毁了乐然的家庭,乐然明明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却能在得知这人被qiang杀后无动于衷。
沈寻手心渗出一层薄汗,情感告诉他乐然只是记不得章勇了,理智却语气冰凉地说——没有人会忘记强/暴生母的罪人。
如果乐然此时表现得惊讶、开心、愤怒,他都会安心不少。但乐然偏偏毫无反应,就像章勇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或者说……极力装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沈寻指尖有些发麻,喉咙干涩得厉害,抓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竟然险些被呛住。
乐然一惊,连忙绕过来拍他的背,声音听着似乎很紧张,“沈队,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他咳了两声,想起刚才的问题,只好道:“徐河长去了就行了,我们暂时不去。”
“不去啊?”乐然语气透着些微失望,“我还想去看看现场呢,第一次遇到qiang杀案。”
沈寻心脏又是一紧。
当了多年刑警,他如何不知道犯罪嫌疑人一个共有的特点——喜欢在作案后,尤其是公安机关进行现场调查时,混迹在人群中,以围观群众的身份,观察警方都掌握了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他头皮紧了一下,下意识地甩甩头,试图将脑子里那不好的念头赶出去。
乐然仍站在一旁,见他情绪不对,干脆蹲下来,抬起头从下方看他,“沈队,你今天不舒服吗?还是担心这案子会牵扯到什么人?”
他眼角狠狠一张,蹙眉看着乐然,半晌后嘴唇动了动,“牵扯到什么人?”
“黑/社会、贪/官、军队老虎……”乐然撑着脸颊,头朝一旁歪着,“毕竟qiang杀案太特殊了,单是作案工具就暗示着这案子不平凡。”
他半虚着眼,脑子高速运转,试图从乐然眼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目光相触,他在乐然眸底唯一找到的仍旧是热烈的关心。
若翻译成语言,那就是一句小心翼翼又占有欲爆棚的“沈队你在想什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右手往下一探,抓住乐然的胳膊往上一拉,“等徐河长回来再说吧。前阵子我让你整理的案子你弄好了吗?”
乐然跳起来,顽皮地敬了个礼,邀功似的道:“早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