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然脸色不太好看,“但那也不能杀……”
沈寻挡住他,示意他别说话,“江洪和其他编委关系如何?”
“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勾心斗角呗。嘿,你还别说,说不定那几个编委比我们更盼着他死呢!”
“哦?”
“我们主编明年就要退了,新的主编将从编委中产生。少一个江洪,其他人就少一分上位的障碍。”
沈寻眼角勾着,沉吟片刻,笑道:“谢谢你啊,随便聊聊就告诉我们这么多有趣的线索。”
“哈哈哈。”那人笑起来,“不打紧,反正我也不打算干媒体这行了,忒几把污,下月就离职做生意去了。”
这时,小白匆匆跑来,喊道:“寻哥,可以进去了。”
江洪的办公室装修雅致,书架和桌上放着不辨真假的古董瓷器,而他本人却躺在血污中,胸腹被刺24刀,脸上口鼻难辨。
沈寻蹙眉自语道:“多大仇啊这是。”
痕检科科长王烨道:“综合现场的足迹和监控视频,凶手体重、身高分别应在170斤、1米73以上,是个胖子。”
乔羿说:“初步认定死亡时间3小时,和监控中嫌疑人离开的时间基本吻合。致命伤是插向心脏的一刀,凶器是普通水果刀。”
“和杀害吴令洋的凶手有关系吗?”乐然问。
“我觉得没有。”乔羿摇头,“吴令洋脖颈上的两刀干净利落,而江洪身上的伤痕杂乱无章。凶手不可能是专业人士,而且刺24刀这种行为……我觉得是为了泄愤。”
“嗯。”沈寻蹲在尸体边,端详片刻,抬头问:“现场有留下指纹吗?”
“没有。”王烨说,“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作案时戴着手套。”
沈寻盯着江洪血淋淋的眼窟窿,又道:“乔儿,来看看这里。”
乔羿心领神会,“我刚才已经看了,江洪的眼睛被凶手挖出来捣烂,虽然已经成了一团肉泥,但基本还留在眼眶中。”
“也就是说眼球没有被凶手取走?”
“起码没有完整取走。”
沈寻站起身来,又问了王烨几个问题,再向主办此案的三中队队长邱羽交待几句,领着乐然就往楼下走。
小白看了看他俩,拿出笔记本,赶去三中队听邱羽分析案情。
一辆警车呼啸着往市局方向驶去,乔羿得赶在天亮前完成尸检。
沈寻坐在报社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问:“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
乐然正襟危坐,像被点到名的学生似的答道:“我觉得凶手就是报社里的人,就算不是,也是非常熟悉报社左右办公区构造与工作机制的人。否则他无法掐在第一个板块和第二个板块签样的时间间隙赶去杀人,而且从他逃跑的路线看,他也非常熟悉从报社车库到背街这一段路。”
“没错,而且照那个愤怒小青年的说法,《宇城商报》里盼着江洪去死的人不在少数。”沈寻身子前倾,十指交叉,“但盼他死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不少人都有杀人的冲动,但是践行的人少之又少。”
“需要找员工进行问询吗?”
“需要,员工们就算没有嫌疑,也可能在接受问询时吐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沈寻顿了一会儿,又问:“我来考考你的直觉,就目前的信息分析,你认为最有可能动手的人是?”
乐然双手撑在太阳穴上,思考半晌,答非所问道:“沈队,上次省厅提走的案子,有后续消息了吗?”
第17章 第十七章
吴令洋的案子由省厅特别调查组接手后可谓泥牛入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该案牵涉甚广,关乎上层利益,能破却不破。
沈寻看得明白,脱手后再未打听过相关消息。警员们也都有分寸,除了直肠子徐河长念叨了一阵子,其余人等都避而不谈,假装根本没有看过现场。
唯独乐然还记得心头。
沈寻眸色极深,半夜大厅里灯光晦暗,更衬得他的双眼如幽潭一般。乐然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又道:“沈队,上面不打算破吴令洋的案子了对吧?”
沈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上面有上面的考量。”
“上面考量的只有高官的利益是不是?”乐然坐直,眸底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寒冰,“吴令洋如果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也就罢了,但他只是一个拿工资养家的记者。在单位死得不明不白,调查被中途叫停,然后什么都停下来了,凶手没人抓,他为什么而死没人查,因为他只是一个底层,报社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沈寻叹了口气,知道他脾气又上来了,低声道:“别乱想。市里发生了其他命案,我们不都加班加点地查了吗?那些人难道就不是底层?”
“那是因为他们的死与高官无关。”乐然食指握成拳头,压在膝盖上,“沈队,上次你问我什么样的人能在吴令洋的脖子上留下那种伤痕,其实当时你就想到了吧,不是军队里替高官办事的特种兵,就是拿着高额雇佣金的职业杀手。能调动他们的人,非富即贵。”
沈寻一怔,旋即笑了笑,起身走到乐然跟前,突然伸出右手,使劲搂着他的头,“不错不错,来我刑侦队不到一个月,就学会条理清晰地分析案件了。
乐然晃了晃脑袋,蹙眉道:“沈队,法律治不了这些人吗?市局不行,省厅也拿他们没办法?”
沈寻脸色沉下来,端详了乐然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乐然,你告诉我,你退伍之前,是不是有权贵对你做过什么事?”
乐然两眼一睁,眸子里的光芒迅速暗淡下来。他撇下眼角,用一种极其压抑的语气道:“没有。”
沈寻右手一抬,忽然捏住他的下巴朝上抬起,眉头隐隐皱着。
两人对视片刻,乐然挣脱开来,揉了揉鼻子,轻声说:“我上去看看。”
他说完就朝电梯跑去,沈寻摇摇头,抽出一根烟,自顾自地抽起来。
天亮后,各个调查小组将收集到的情报汇总给沈寻和邱羽,乔羿也呈送了完整的尸检报告。
“报社员工都看了监控视频,但没人认出镜头里的嫌疑人是谁,执勤保安也说从未见过类似体型和打扮的人。”邱羽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习惯性地转着一支笔,“而据我观察,《宇城商报》其实有身高体重都差不多的人。”
“谁?”沈寻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巴。
“编委舒海洋。”邱羽神色凝重,“但事发时他有不在场证据。”
乔羿作为列席旁听者,听到这里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邱羽却接着道:“所以我有个猜测——但这猜测建立在凶手的确是报社内部成员的基础上。”
沈寻点了点下巴,“讲。”
“我们看到的凶手体型并不是他本来的体型,他可能不是个胖子,而是伪装成胖子。过去也有类似的案例,凶手为了掩藏真实信息,在衣服里塞了很多泡沫,造成肥胖的假象。”
“不,不可能。”痕检科科长王烨道,“视觉可以欺骗人,但痕迹不会。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足迹显示,凶手的体重确实在170斤左右。”
会议室安静了一会儿,沈寻十指抵在一起,若有所思道:“如果凶手够聪明,能够站在技侦的角度做准备,他会不会事先准备好重量合适的填充物绑在身上?”
“这不大可能。”乔羿摆手,“江洪1米79,比凶手还高,身体结实,凶手想要杀他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再往自己身上加负重,岂不是更加麻烦?我解剖时发现,江洪身上的挣扎痕迹并不多,这说明凶手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他制服。试想一个比他矮的人,怎么才能在浑身绑着负重的情况下,轻易要他的命?”
“对。”王烨补充道,“现场打斗的痕迹也不多,房间里的7座瓷器没有1座被损毁。”
沈寻凝眉沉思,余光瞥见乐然动了动,抬起眼皮,正好见乐然站起身来,还理了理衣角。
这家伙至今保有军营里的良好习惯,别人都是坐在座位上发言,他有话要讲时一定会颇有声势地站起来。
还得中气十足地打个报告,比如——“沈队,我想到一种可能!”
会议室里传出一阵友好的笑声,沈寻不得不跟着坐直,憋出领导的腔调,“行,讲来我们听听。”
乐然清了清嗓子,模样极其认真,“凶手作案的时间是凌晨1点半左右,这个时间点江洪会不会在打盹?前一个版面11点签样,后一个得等到2点以后,中间的这3个小时里,如果没有别的事,他为什么不趁机睡觉?”
“假设他真在睡觉,凶手进去后想要制服他就非常容易了。我看过门外的监控,凶手进去之前没有敲门,甚至没有凑到门上听动静,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这说明凶手其实非常确定,这个时间段,江洪一定在睡觉。一旦确定,他就敢在身上绑负重。我有绑负重的经验,假设凶手实际体重是130斤,加上40斤的负重在上肢,虽然的确会影响身体的灵活性,但这影响也是有限的,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夸张。”
乐然说完看了看沈寻,以立正的姿势道:“沈队,我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