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光影 (温八拐)

　　顾清久眼皮子也没抬，却似乎知道何斯年询问的意思，微微扬了下巴，示意随他。
　　何斯年坐上了程家的车。
　　程希夷依旧是一副男子打扮，硬朗的西装与干练的短发，却不显得十分刚毅，笑容中总还是带着女子特有的柔气。
　　比起妖妖调调的舞女歌妓或是拘泥规矩的大小姐，程希夷算是十分特别。
　　程希夷笑着将何斯年迎进屋，笑容里的爽朗不带一丝谄媚。
　　桌上菜色俱佳，摆着的酒杯已斟满了美酒，似乎在等着何斯年的到来。
　　何斯年入座，却未动筷子。
　　程希夷端起小巧的酒杯，“何二少，干！”
　　简单利落，不似寻常女子的委婉含蓄，倒是让何斯年十分欣赏。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何斯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香的酒。”何斯年叹道。
　　这酒不似寻常酒那般清冽辣口，到带着些香甜的感觉，润国喉咙，让何斯年意犹未尽。
　　旁边的人已经把就再次满上。
　　程希夷捏着筷子，指甲素净没有染上任何颜色，一一向何斯年介绍
　　“这是炒兔腿，几个月大的野兔子，鲜嫩且劲道。”
　　“这是醉虾，刚打上来的生虾用水一焯，便一直在酒里泡着。”
　　“这是猴脑，都是野猴子的幼崽，每个也只这么一点儿。”
　　“这是蛇，去头去尾去皮，切成段用油酥出来的。”
　　……
　　何斯年听着程希夷的介绍，面色微变，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有些吃不下去。
　　程希夷却浑然不觉，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未何斯年介绍。
　　何斯年突然就想起了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噬人如麻自己却毫无感觉，恍若平常。
　　轻轻打了个冷战。
　　捻着菜送到嘴里，朱红色的唇轻轻勾起，程希夷巧笑嫣然，顾盼风流，
　　“何二少怎得不吃。”
　　何斯年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心说我也得敢吃啊，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只能故作镇定地拿起筷子，按着一盘子鱼使劲儿吃。
　　倒是一旁的酒十分合何斯年的口味，喝了一杯又一杯，而且不上头。
　　“这酒倒是极香。”
　　程希夷轻笑一声，“刚刚取出的蜂巢用酒浇过，将活的蜜蜂封于酒罐内，藏于地窖。”说着冲着何斯年眼睛一弯，“这可是难得的宝贝！”
　　何斯年听着这酒的制法脸色又是一变，仿佛在杯中都能看见蜜蜂透明的翅膀，心理上对这好喝的酒有些抵触。
　　不过不知为什么，何斯年十分想喝。
　　贪嘴又喝了一杯。
　　酒足饭饱，程希夷适才开口，“今儿个请何二少来，是想和你做个生意。”
　　何斯年见怪不怪，喝酒喝得高兴，歪着头看向程希夷，“什么生意？”
　　“我家这药材买卖，不知何二少有没有兴趣。”
　　何斯年从顾清久那里知道这程家就是倒卖烟土的，药材生意，说的倒是好听。
　　虽然喝了酒，也不至于脑袋不清醒，何斯年半眯着眼，做出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
　　“我这游手好闲的，哪是做生意的这块料啊！”
　　程希夷笑，“倒也不需要何二少真的干什么，我们这些个生意人，不过是想让顾司令多多关照罢了。”顿了一顿，程希夷又说，“何二少和顾司令的关系好，这上海都知道。”
　　“什么也不用干？哪有那样的好事！”何斯年大喇喇的笑，看起来倒像是真的醉了。
　　“何二少只需要出个面就好，这生意上的利润，我自会与你分成。”
　　说着一旁的伙计地上来一个圆润小巧的铁盒子，不过半个巴掌大小。
　　程希夷揭开盖子，里面有黑色的膏体。
　　将盒子凑到何斯年面前，程希夷笑得十分自然
　　“这福///寿膏，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何斯年虽说眯着醉眼，可也不动声色地把程希夷的举动尽收眼底，福///寿膏，说的好听，不就是害人的大烟么。
　　福寿福寿，这玩意儿不仅不会增添福寿，还会磨灭所有。
　　在北京城的戏园子里时，何斯年就经常看见落魄的贵族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杆，面色蜡黄却依旧吞云吐雾，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
　　何斯年好奇那是什么，江安忆却似乎十分憎恶那玩意儿，只要一看见，便会一脸嫌恶地皱起眉头，告诉何斯年不能碰那玩意儿。
　　何斯年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程希夷看着何斯年不为所动，手肘一弯将盒子收回，长长的尾指指甲从中挖出一点来。
　　程希夷看着手中的透明的指甲中满是黑色的固体，眼神中有着迷的神色，
　　“这烟土生意，最能赚钱。”像是对何斯年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但凡是沾上的人，都逃不了。”
　　“不过是些植物，干燥凝固、烧煮发酵，便可以卖出高昂的价格。”
　　“而我们，只需要把这些东西运回来，便会有人自己上门，哀求着我们卖给他。”
　　“即使穷到不行，也要去偷，去抢，来满足这一口的似神仙。”
　　何斯年看着程希夷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瘆人，“程小姐在日本留学可就学了这些？”
　　或许是酒有些上头了，何斯年说话不带顾忌，语气里也带着些嘲讽。
　　“叫我优子。”程希夷转过头看着他，眼中笑容不减“学了什么很重要么？”
　　“这种害人的玩意儿当真是只有倭寇才会教的。”何斯年不屑。
　　“害人？”程希夷挑眉轻笑，对何斯年的话嗤之以鼻，
　　“当年的明清政府，如今的民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不都在抽着玩意儿。”
　　何斯年又喝了一口酒，
　　“若是你们不卖，他们自然不会抽。”
　　“若是他们不买，我们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程希夷猛嗅了一下指甲上福///寿膏的味道，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那种近似于痴狂的笑让何斯年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若不是这玩意有瘾，他们怎么会愿挨打！”
　　“自己贱怪得了谁。”程希夷不屑地轻笑一声，“谁不知道会上瘾？明明心里清楚得不得了他们不还是一样甘之如饴。”
　　何斯年语塞。
　　程希夷用手绢将指甲上的大眼抹去，细细地擦干净，
　　“我们不过是一般的生意人罢了，这卖什么我们说了算，这能不能卖出去，不都是看这些老百姓。”
　　“他们愿买，我们就有口饭吃，他们不愿买，我们自然是穷死。”
　　程希夷一脸笑容看向何斯年“怎么样，何二少可有兴趣？”
　　何斯年斩钉截铁，“没有！”正气凛凛。
　　大侠可是不会做这种损阴德的事情。他以后还准备着当大侠呢！不当大侠，怎么着也得像清哥那样当个厉害的军官吧！
　　买这种东西赚赚小钱算什么。
　　程希夷也不说其他，将发丝别到耳后，轻笑着说了一声，
　　“顾司令最近比较缺钱吧。”
　　何斯年瞳孔骤然缩紧，她怎么会知道！
　　顾清久各地的军队物资被毁，四处都找着顾清久要钱，不过是一句话，没钱难办事儿。顾清久又不是财神爷，一个军官哪里来那么多钱。又不似南京一般和汪家联系紧密，哪里去找钱。
　　这种事情何斯年也是帮顾清久抄信件才得知，这程希夷，又从哪里知道？
　　何斯年眯了眯眼，“顾司令从来都是不缺钱的。”
　　“是么。”程希夷轻轻拨弄着耳发，“这么说来何二少是没有兴趣和我合作了？”
　　“确实没有。”何斯年半眯着眼，嘴角的笑带着醉意。
　　程希夷抿了抿嘴，嘴角的笑意依然
　　“无妨，何二少会有兴趣的。”
　　何斯年歪着脑袋，“程小姐可真有自信。”
　　“优子。”程希夷再一次纠正他，随即嫣然一笑“我从来都是一个有自信的人。”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何斯年回去的时候程希夷递给他一罐子酒，
　　“何二少既然喜欢，不如送你一罐。”
　　就是那种何斯年觉得味道极好的酒。
　　酒色偏黄，透明的玻璃罐子里装着满满一罐儿，上面还漂浮着蜜蜂与其残翅，随着罐子的摇晃也微微晃浪着。
　　何斯年摆摆手，还是不要的好。
　　一回家就成了碎嘴子，无论什么事儿总得找顾清久聊，
　　“清哥，你猜今天程希夷找我什么事儿。”
　　顾清久正在给何斯年泡醒酒茶，何斯年本来没醉，可总觉得不舒服，也说不出是哪儿不舒服。
　　“找你一起卖鸦片。”
　　头也没抬，顾清久淡淡开口。程家走出这一步，是必然。
　　把暗处的东西放到明面儿上来卖，何斯年是说辞，何斯年之后的顾清久，更成了理由。
　　何斯年红扑扑的脸上显得有些兴奋，“嘿！清哥你真是料事如神！”
　　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是预料之中。
　　顾清久将茶递给何斯年，后者一饮而尽，“今天她还给我看了看那玩意儿，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