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说没事,她会带它来坚持治疗的。
带狗回家以后,狗子很开心,到处跑。陶野隔离出来了一小块地方专门铺了层毛衣做狗窝,然后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一遍。但凡沾了点狗毛的沙发罩和桌布都扯下来仔仔细细洗了个透。
她的大部分布艺用品都是白色的,包括床单,被罩。另一些东西虽然不是白色,但也是简单朴素的浅色,整个屋子看上去非常干净。
她见狗毛都洗掉了,房间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样子,一直紧着的那口气才松下。
一垂眸,却又看见了还沾着水珠的手。
雪白的手腕上,暗色的刺青,就像白布上沾连的狗毛,似乎有着一样的令她窒息的风险。
她僵住了短暂的一瞬。
然后她马上捂住手腕。
过了两秒,她飞快地放下袖子,遮住那里。
指尖隔着衣袖按在鸢尾花上。轻轻摩挲两下,还能隐约感觉到那里脉搏的跳动。
汩汩、汩汩。
她按住脉搏,不禁走神。
很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要纹一朵鸢尾花。
他们有的人一脸八卦地说,鸢尾花代表着绝望的爱,她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情伤。
还有的人说,鸢尾花的花语是我永远想念你,说她可能有一个已经逝去的前任。
她每次都只是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没那么复杂。
真的没有那么复杂。
她从不讲究什么花语,什么隐喻。
赵雯听她这么说,笑道:“屁咧,那你纹它干嘛?”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其实……只是因为这个图案的形状刚好可以盖住一些东西?”
可惜啊。
有些痕迹,只能遮盖,不能重新抹成一张白纸了。
陶野重新埋下头,继续仔细搓洗掉白床单上的小狗爪印,搓得非常用力。
她像是患了某种有些走极端的洁癖,只要是她目光能触及的东西,一点点污渍都不被允许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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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夏星眠给小夏星眠上完课,精疲力尽。
刚刚教课的时候,她又很有幸地目睹了父亲言语嘲讽当年的自己的画面,没忍住,站出来说了两句。
17岁的她简直就是个闷蛋,被父亲骂了也不还口。她跳出当时的心境,作为旁观者再去看,便能看出许多不公来。也恨自己不善言辞,总一个人默默受委屈。
站出来维护了小夏星眠后,小夏星眠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夏星眠对她解释:“其实我不止是为了你才这么做。”
可小夏星眠只是红着耳朵,扬起下巴哦了一声。
妈呀……
自从见到小时候的自己,夏星眠心里感慨出「妈呀」这俩字的频率就高了好几倍。
和「妈呀」俩字出现得差不多频率的,还有另一个词:“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她会爱上「陆秋蕊」了。
面对一个和自己重合度这么高而且又更加成熟的灵魂,谁都会产生迷恋的错觉吧。
想着这些乱糟糟的心事,夏星眠又来到了南巷酒吧。
赵雯亲自接待了她,说:“陆总,您先坐,我去叫陶野给您上酒。”
夏星眠叫住赵雯:“她前段时间不是开始跳舞了吗,今天不用准备跳舞?”
“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先不跳了。”
“不舒服?”夏星眠神情严肃起来,“她怎么不舒服了?”
赵雯叹气:“她呀,最近养了只狗,又刚好到了秋季的掉毛期。”
“掉毛怎么了?”
“啧……”
赵雯四下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
“您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她这两天不舒服,您多担待下。”
夏星眠急了:“我不是非要看她跳舞的意思……算了,你叫她来送酒,我自己问她吧。”
赵雯:“那也行,毕竟有些事儿我确实也不好多嘴。”
“嗯,谢谢。”
赵雯转身走了。
没多久,陶野便端着两杯莫吉托过来,长发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脸上戴着口罩,眼睛里的水光看起来确实有一点病态。
夏星眠马上坐起来,关切地问:“姐姐,你生病了?”
陶野放好酒,捏了一下裹着鼻梁的口罩金属条,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没事,秋天过去就好了。”
夏星眠想多和她待一待,多给予她一点关心,有些手足无措,沉吟半晌,试探着说:“要不你坐下来,陪我一小会儿?”
陶野颔首:“抱歉,我是真的不能陪酒。我不喝酒的。”
夏星眠忙低头摸大衣口袋,摸出一包万宝路,小心地递过去。
“实在难受,抽两根舒缓一下吧?这个是双爆珠,抽起来很清爽。”
“抱歉,我也不抽烟。”
陶野还是婉拒了。
有哮喘的人,确实不太适合碰烟和酒。
还不清楚这一点的夏星眠却陷入了疑惑。
可是……
她明明记得陶野是会喝酒抽烟的啊。
难道是陶野现在还没学会这些?
她想半天也没想明白,默默地收回了举着烟盒的手,习惯性地取了一根,放进自己嘴里。
「啪」的一声,打火机点燃香烟,烟雾郁郁袅袅地飘出来。
陶野安静地注视着她,良久。
“烟酒会让人看起来有些浑浊,您知道么?”她轻声开口。
夏星眠从唇缝里取下香烟,似笑非笑地看向陶野,“你喜欢不那么浑浊的东西?”
陶野:“嗯……”
夏星眠:“几年前,我还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不过混生意场的人,烟酒都是难免要碰的东西。”
“……”陶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口吻中的遗憾,就像是可惜一块原本极好的白布染上了黑斑。
“那几年前的您,一定比现在更惹人喜欢呢。”
第62章
一步之遥
夏星眠进夏家做家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夏家就迅速地衰败了下来。
夏家的衰落早就有了头,早几年的时候,夏英博就已经做出了许多错误的抉择,而之后几年不过是强弩之末,拆东墙补西墙。
颓势已经不可避免。
夏星眠只是作为观众,又观看了一场世事无常荣枯盛衰的老电影。
之后双亲的自杀也是她无力挽回的。
一开始她做好了准备,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向,救了他们好几次。但最后一次,她实在没来得及赶上。
自权欲巅峰掉下来的人,纵然能救一时,也无法救一世。
与此同时,她在公司里顺利升上了分公司总经理。
在夏家破产后,她迅速将小夏星眠接了过来,承诺她:我资助你,我可以供你上完大学,并且绝对不会藉由这段关系逼你和我上床。
小夏星眠一双泪眼看着她,倔强地说:“我可是决定了要还债的!”
夏星眠点头:“我帮你还。”
小夏星眠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你不会觉得我很傻吗?”
夏星眠叹道:“如果说这算傻的话,那我和你是一样的傻。”
这些本来可以不用承担的债,是由年轻时的她牺牲尊严还掉的,也是由年长时的她付出血汗钱还掉的。
她不后悔。
她始终都认为:博弈失败的是资本家,那些无产阶级的普通工人并没有做错什么。
即使后来有几个不知感恩的。但更多的债主,都是还在茶米油盐里挣扎的普通老百姓。
没什么钱,也无力做什么出格的事,买把青菜都要先细细择下烂叶才肯上称的最普通的人。
她的生活已经够苦了,无所谓再苦一点。希望这个世界另一个角落的人们,生活能好就好一点吧。
帮助小夏星眠完成父母葬礼的仪式,和债务的相关转接。她又怕耽搁了她高考,白天上班,大半夜还要帮小夏星眠复习,给她听写英语单词监督她背课文。
她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小夏星眠和陶野的相遇铺路。
可是小夏星眠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羞涩了。
好了,现在她也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做个恶人了。
她并不「自恋」,对自己和自己谈恋爱这种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且她很明白,小夏星眠的感情更多的是依赖,而不是真正的爱情。
现在回想一下,当年她对「陆秋蕊」的感情,好像也的确不是纯粹的爱情。
感恩和感动,谁又能在稀里糊涂的时候分得那么清呢?
这边还在忙小夏星眠的事,另一边,远在岸阳的周溪泛知晓了夏家的破产,着急忙慌就要连夜送钱过来。
夏星眠得了风声,吓得赶紧去机场堵人。
——周溪泛要是拿钱过来了,小夏星眠还怎么可能做她的金丝雀啊?
她的计划可不能乱。
在机场,她拦着周溪泛劝:“夏星眠是个什么性格你也清楚,她那么傲气的人,你拿钱直接往她脸上砸,她能要吗?回头你钱送不出去,你们俩的友谊沾上钱也得变质。这事你别管了,我可以帮助她的。”
周溪泛:“你谁啊?”
夏星眠憋了半天,说:“我、我是她……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