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姐说,我一个礼拜后可以出院。”她心不在焉地答。
陶野又问:“耳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近期单耳听力会有一定程度衰退,但慢慢可以恢复的。”
“身体其他伤呢?”
“都好恢复。”
“那就好……”
夏星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想解释,可是看到陶野毫不在意的样子,又觉得她准备的所有解释都显得很没必要。
挂了电话,她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有什么东西,仍然一直悬在胸口,不上不下,叫人难受。
唐黎看她那恍惚的模样,问:“你们吵架了?”
夏星眠瞥角落一眼,又皱起眉,“没有……”
“那你不开心什么?”
夏星眠想,或许她不开心的原因,正是她与陶野没有吵架。
她倒宁愿陶野来咄咄逼人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在深夜去找陆秋蕊,也好过现在这样无事发生的样子。
.
南巷酒吧外的街角。
天还没黑,云后的颜色却也变成了蟹壳青。天像要下雪,可预报说不会下,只是阴。
云从头顶垂到天边与城市接壤的地方,一卷叠着一卷,像刚被刮下来还没处理的浸水的羊毛。
陶野靠在街角的墙上,手里握着手机,呆呆地望着手机出神。
屏幕早就黑了,她的目光也早已不聚焦在手机。
赵雯送一位客人出来,笑得八面玲珑,娴熟地送走客人,才瞥到拐角的陶野。
她干咳一声,款款走过来,软塌塌地倚在墙边,“陶野,在这儿干嘛呢?”
陶野有些迟钝地抬起眼,睫毛卷卷地翘了翘,嗫嚅着:“没……”
赵雯看得出她有心事,掏出一盒烟,递给她一支,“喏……”
陶野下意识去接,可手才抬一半,又硬生生收回去,带着歉意笑:“抱歉,我最近戒了。”
赵雯也不逼她,转手将那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
“要说你喜欢她,你表现得又不是很在乎她。可要说你一点都不喜欢她,你都会为了她戒烟呐。”赵雯的语气颇为耐人寻味。
陶野弯了弯唇角,把手机放回兜里,低声说:“你想太多了,赵姐。”
赵雯没接话,默默地抽烟。
她抽了足有八根,瘾才解了。脚边一地踩皱的烟头,烟灰铺得像老电视机里没信号的雪花。
“我觉着那小孩儿挺喜欢你的,从她看你的眼神能看出来。你要是真看上她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赵雯直起身子,眼底多了几分认真。
“说实话,现在的年轻人都轻浮得很,但那个小孩儿不是个轻浮的人。或许她值得呢?”
陶野坦然地与赵雯对视,说:“可是我对她,真的没有到那份上。”
赵雯:“那她在你这里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啊?”
“……”陶野眨了下眼,转而看向接道另一边,“我只是……想……帮她……”
“只是帮她?”
陶野沉默良久,才答:“其实给她纸鹤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刻,很想真正……拥有这么一个……”
赵雯盯着她,不插嘴,等她说完。
陶野笑了一下,喃喃道:“可她总会回到那个人身边去的吧。”
赵雯大概懂了。
原来,是企及到了或许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又或者——只是寂寞了,想有个伴了。而这个「伴」,可以是夏星眠,也可以是别人。夏星眠只是个引子,引燃了陶野心里原本寸草不生的那片荒芜。
赵雯正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却看见了街角处,那个刚刚走过来、身形还摇晃的女孩。
她笑了笑,拍下陶野的肩,顺着一指,指完便识趣地回酒吧了。
陶野一回头,就看见夏星眠在她身后,仅仅一步的距离,正喘着气,眼眸湿润地盯着她。
“你……”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
夏星眠显然又是从医院偷溜出来的,羽绒衣的领口里是蓝白相间的病服,鸭舌帽下,裹着脑袋和右耳的纱布边缘翘起,还散着淡淡药味。
陶野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稳重地走过去,还是像往常一样,责备也带着包容的语气。
“你不是该在医院么,跑到这儿做什么?”
她很自然地抬起手,帮夏星眠整理她鬓边乱了的碎发。指尖冰凉又柔软,蹭到夏星眠侧脸时,痒痒的,直触到她的心底去。
“我……我只是觉得……”
夏星眠喘匀呼吸,盯着陶野,轻轻握住了陶野帮她整理头发的手。
“手机上发消息只有文字,打电话又只有声音。不如过来亲眼看看你。”
陶野被盯得有点脸红,夏星眠的目光太紧了,她都不敢和她对视。
“看我干什么?”
夏星眠一字一句,分外认真地说:“因为我想这样面对面,看着你,告诉你,我昨晚没有承诺陆秋蕊任何事。真的。我还是你的,姐姐。”
陶野怔了一下。
这个人顶着巨大的风险,躲过几重障碍,远远的跑来。竟然只是为了站在自己面前,亲口对她说一句:
我还是你的。
第33章
她在引诱我吗
夏星眠不想太多提及昨晚的事,尤其不愿意明说自己是为了保护陶野才做的那一切。
她很怕旧事再提会让陶野觉得难堪。毕竟换了任何一个人,肯定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差点被侵犯。如果可以,她希望陶野永远不要知道。
不论是她的知情,还是她曾做的牺牲——
都不要知道。
所以她只能告诉陶野:她没有背叛她,没有抛弃她们的千纸鹤约定,她还是她的。
她想让陶野明白,她或许曾对陆秋蕊做出许多妥协。但有一样她是绝不可能应的,就是离开她、重新回到那人身边。
陶野听了那句话,久久不说话。
最后还是夏星眠打破了沉默。
“姐姐,她出国了,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呢?”
她问这句话时,眼眶有点红,攥住了陶野的衣角,手背条条筋腱浮雕似的凸起。姿态难得楚楚可怜。
陶野被她盯得心软了,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该那么张扬。”
夏星眠:“那我回家。”
陶野:“别闹了,该住院住院,该治疗治疗。”
夏星眠:“那你来医院看我。唐姐说,她不会告诉陆秋蕊的。”
陶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昨晚的事。可踌躇半晌,一开口,却换了另一个话题:“晚上想喝什么汤?”
夏星眠眼睛一亮:“你会做好汤,送来医院给我么?”
陶野终于是无奈地笑了笑,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妥协了:“会啊……”
听到肯定的回答,夏星眠如释重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她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前移了一点,挨陶野更紧密,攥着衣角的手得寸进尺地握住陶野的腰。看样子,很想要趴进陶野怀里,却又有些拘谨。
陶野便主动伸出手,揽夏星眠靠上自己的肩。
天已经快要黑了,路边的长杆路灯都亮了起来。
昏灰的天色,暖调的灯光。肩头上依偎着的女孩紧紧抿着嘴,侧脸线条绷紧了,看上去有些紧张,耳根子红得仿佛刚下水的虾钳。
陶野能感觉到快速的心跳声。
她和夏星眠贴得太紧,以至于她分不清这失去控制的心跳究竟是谁的。
抱了有一会儿,陶野忽然发现,夏星眠现在脖子上戴的围巾正是她在生日那天送给她的。
直到这一刻,陶野才恍惚意识到,夏星眠和之前捡回来的小狗不一样。
狗一旦认了主,她就没办法再次驯服它。可人类的喜欢会变。人会移情,会有舍弃,有选择。
“我想和你接吻,姐姐。”
夏星眠轻声开口。
陶野没有拒绝。
她低下头,拂开围巾,先吻了吻夏星眠的脖根,然后向上,蜻蜓点水般吻她的下颌。
又吻她的耳垂,脸颊,最后才停在她唇前。没有吻下去,而是半垂着眼,深深地对视她的瞳孔。两个人的睫毛好似都缠到了一起。
——她在故意引诱我么?
这是夏星眠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句话。
——我咬钩就是了。
这是第二句。
她闭上眼睛,最后留在视线记忆里的是陶野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像沙漠里渴了好几天的旅人,她凑上去,很用力,急切地解渴。
急切到逼得陶野退了两步,脊背顶到了墙,手从夏星眠腰间收回,抠住砖缝才稳住身形。
偏僻的小胡同,昏暗的角落,光照不到的地方。苍白清瘦的女孩抱着成熟美丽的女人,闭着眼,眉宇间再不见往日清冷。
在陶野面前,她总是可以这样放下所有矜持,放肆地表露心底欲望。
亲昵了好久,陶野怕夏星眠在冷风里站久了对身体不好,推开她说:“够了……”
夏星眠不满足,还要抱上去接着亲。
陶野向后躲,捂住夏星眠的嘴,佯怒:“可以了,回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