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蕊面不改色:“夏星眠呢?”
“您别急,夏小姐一切都好。只是她还欠我十万块钱,陆小姐帮她还了,我自然会放了她。”
“……”陆秋蕊不置可否,只说:“我懂了。麻烦您把手机对向她,我和她说几句话。”
吴放便调成了后置摄像头,对准被捆住手脚跪坐在地上的夏星眠。
夏星眠看着地面,一眨不眨。
坚决不抬眼看手机摄像头。
陆秋蕊离摄像头近了一些,凝视着夏星眠的脸。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把所有的事都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离开我,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连自保都困难。不是么?”
夏星眠嗤笑一声,又接着笑了好几声。却没有搭理陆秋蕊。
“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开口求我,求我帮你,我就花钱平了这事。”
夏星眠仍旧缄口不言。
陆秋蕊把那天排球场上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且加重了语气:“在合适的时候示弱,不丢人。”
夏星眠还是不说话。
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手腕全是挣扎留下的红痕。即便如此,腰背也是挺直的,眼底的光没有分毫晃动。
陆秋蕊慢慢叹了口气,向后一靠,大声说:“她要是不肯开口求我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吴放听到,果然急了,拎起墙角一根粗木棍就过来,棍尖直接抵到夏星眠的脸上,威胁道:“快点按她说的做!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夏星眠仰起头,淡淡地看着吴放,终于开了口:“有种就打死我,没种就打残我,打到我没法开口说话。”
吴放攥紧木棍,怒不可遏:“你就是不肯求她吗?!”
“对……”她轻略地冷笑,“我绝对不会求她。”
吴放彻底被激怒了,当年对夏英博的恨和如今对夏星眠的怨重叠在一起,烧红了他的眼睛。
他直接挥起木棍,第一棍狠狠抽在夏星眠的侧脸。
“砰!”
“你他妈的!!”
夏星眠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半个头都在剧痛,右耳什么都听不见了,一阵一阵接连不断的耳鸣。血顺着她的脸向下流,黏黏糊糊的,覆住了鬓边的碎发。
陆秋蕊在跳跃闪动的画面里看到了满头血的夏星眠,眉头皱了一下,瞥向别处,不愿再多看的样子。
夏星眠却撑起眼皮,冷冷地看向了吴放手里的手机后置摄像头。
她知道看着那里,就可以和陆秋蕊对视。
“陆秋蕊……”
她轻声模糊地嗫嚅。
“陆姐姐……”
陆秋蕊移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夏星眠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三年前,我真的以为我找到了那个更值得我叫「姐姐」的人。我真后悔……我怎么会……喜欢过你……那么久……”
陆秋蕊攥紧了拳头,沙哑开口:“求我,我马上救你。”
夏星眠:“……”
陆秋蕊嘴角抽了一下,眼神有点晃动了。
“或者……你可以不说「求」这个字。只要你说一句「救救我」,我也会救你。”
夏星眠闭上了眼,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过去三年都是在满是污泥秽物的深坑里打滚。她的选择,她追随的人,她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含着满嘴的血,对陆秋蕊说:“你今天让他把我打死,我佩服你。你要是在我一句「求你」都没说的情况下救了我,我一生都看不起你。”
陆秋蕊死死咬着牙,腮颊都在颤抖。
半晌,她忽然阴冷地干笑一声。
“很好……”
话罢,她挂断了视频电话。
吴放急了,马上又打过去,可不管他打多少次,陆秋蕊那边都直接拒绝挂断了。
夏星眠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吴放会把所有怒气都撒到她的身上。而这个过程中,他能不能良心发现,或者因为害怕弄出人命有牢狱之灾中止他的行为,都是未知数。
无所谓了。她现在只觉得累,或许睡一觉会比较好。
这一觉,能醒来是她幸运。醒不来,她也认命。
只是想到陶野还在市体育场的观众席上等着她,她还是有一点抑制不住的难过。
第29章
不会有事了
夏星眠在迷蒙之际,精神恍惚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木质冷调与水感烟草混合的香水味。
她觉得那应该是幻觉。就像人濒危时的走马灯,会重现一些过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活了21年,除了钢琴,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东西对她来说是重要的。
可在这种可能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有这么一样无比重要的留恋,甚至比过了钢琴的地位。
或许是因为这21年来,亲人离去,亲朋四散,蒙骗利用,剥肤椎髓。世间盛衰变化,得失无常。什么痛苦她都翻阅过了。
而陶野,是唯一给了她真实温暖的人。
.
再醒来的时候,夏星眠也不知道距离在地下室的时候过去了多久。
她睁开眼,头顶悬着吊瓶,输液管里的药液匀速滴落。
有什么仪器的声音在缓慢地滴滴响,但她只有左耳能听得见。
她勉强抬起头,望出去。
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张单人沙发上,陆秋蕊沉着脸坐在那。双臂抱着,在出神。
见夏星眠醒了,陆秋蕊看了她一眼,没和她说话,而是叫了声:“唐黎……”
唐黎走进来。
陆秋蕊:“叫医生过来。”
唐黎:“好……”
陆秋蕊又说:“我要见陶野。你去陶野住处一趟……带上她做的汤。”
吩咐完,陆秋蕊便起身,想要离开。
夏星眠低哑着嗓音,沉沉开口:“你居然还是救了我。”
陆秋蕊的脚步顿住,皱着眉,目光有些复杂,说不上来掺着什么情绪。“别想太多了,我才没有救你。”
唐黎虽然没说话,但在心里翻白眼:明明看到陆总挂了视频后急匆匆地拎着外套跑了出去。
陆秋蕊正想继续走,病房门忽然被打开。
周溪泛心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大衣领口里露出排球队的队服。看来今天还是比赛的这天,不过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看到病床上的夏星眠愣了一下,然后又狠厉地瞪向旁边的陆秋蕊,两步跨过去,直接扬起手甩了陆秋蕊一个巴掌。
“啪!!”
陆秋蕊的耳环直接被扇掉了。
唐黎忙走上前来:
“周小姐,请你冷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周溪泛逼近陆秋蕊,用夏星眠听不到的声调,很小声地说,“我们周家想查清楚一件事没有人瞒得过。吴放是你故意引过去的,对不对?”
陆秋蕊抬起眼,嗓音有些单薄:“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小周总无关。”
周溪泛:“你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伤害她的举动,否则——”
陆秋蕊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周溪泛的威胁,嗤笑着反问:“你要是真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夏怀梦已经回来的事呢?”
周溪泛愣住。
半晌,她喃喃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是么……”陆秋蕊的唇边还是那抹似有若无的笑,讥讽一样。
周溪泛红了眼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怎么猜得到,你,这么的,丧-心-病-狂。”
“可追根究底,你和我,都是刽子手啊。”
陆秋蕊凑近了去,眼眸微眯,语气很轻,却重似千金。
“不知道夏怀梦要是知道了你的刻意隐瞒导致夏星眠变成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
“你——”
周溪泛伸手抓住陆秋蕊的衣领。
陆秋蕊显然不想和周溪泛僵持下去,她强硬地甩开她的手,说了句「我还有事」,就绕开她走了。
走到走廊上,隐约能听到她语气骤然疲惫了下来,和唐黎说:“我要见陶野……就现在……”
陆秋蕊走后,周溪泛做了几个深呼吸,稳住情绪。来到夏星眠床前,蹲下来望着她,眼里含着愧疚的泪。
“你没事吧?我们……我们都很担心,抱歉……”
“你干嘛说抱歉。”
“我……”周溪泛攥紧了手,夏怀梦三个字就在口中,马上就可以说出来,“其实有件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没关系的……”夏星眠反而安慰起她来,“有些话要是没想好,不必非要说。”
周溪泛吸了吸鼻子。心里乱成一团,还是没办法就这样说出口。
得再等一等。等一等。
等什么呢?
她还是想不明白,可她就是不敢,恐惧到生理上都有了一种如临深渊的觳觫。
她自嘲地笑了笑。
抬起泪眼,到最后,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有没有事。”夏星眠无力地垂眸,“你帮我看看,我哪里有伤?”
周溪泛如实告诉她:“腰上包扎了一下,头上和右耳都包着纱布,其他地方没什么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