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颅者呢?他在哪儿?你认识他的吧?”
林雪迟哑口无言:“我……我不认识……”
女警叹息:“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的意思是专门有一个人知道你要杀人,然后跟在你后面等你杀了去开颅是吗?就算有这种可能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
林雪迟沉默了。他一瞬间挣扎起来,这时候他的眼神越过女警的身后看到了站在楼梯下方的喻江。男人正用深切而可怕的目光看着他,林雪迟心里一咯噔,下意识避开不敢回看。
女警注意到他的异样,回头:“那位是?”
喻江已经走了上来:“您好。”
女警和他握手:“您好,这里现在由警察封锁了,闲杂人等不可以进出。”
“我是他的父亲。”喻江指了指林雪迟:“继父,本来我们约好了在疗养院见面,我飞机晚点了才到旧金山不久,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到处找人,想着有没有可能他回来这里了。我刚刚看到警察抬着尸体,是Oscar吗?他死了?”
林雪迟咬着唇,面色阴暗,但隐忍不发。
女警说:“是的。他刚刚被人杀了,不过你的儿子,这位林先生坚持是他自己杀的。”
喻江一怔,说:“雪迟吗?他杀了Oscar?”
女警说:“是的。但他坚持说给Oscar开颅的人不是他。我们计算过时间,他不太可能有足够的时间杀人并且开颅。但如果开颅者还有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开颅是什么意思?Oscar被切开脑袋了吗?”喻江皱眉道:“这不可能,雪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您相信我,他是我的孩子,我和他生活了近十年,我了解他,他绝对不可能是杀人的人,更不可能做出开颅这样的事情来。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女警无奈地叹息,任何父亲得知自己的孩子杀人估计都会这么说,她也可以理解,而且她现在其实也没有心情来处理林雪迟,那么大一个被切开的脑袋还等着她呢。她晦气道:“先生,不如您自己和他谈谈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
喻江点点头,女警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人,她随着法医将尸体装入尸体袋抬下去。
楼梯的角落里林雪迟站在阴影处,身影显得格外深重抑郁。
他有点想开口解释:“对不起……我……”
喻江置若罔闻,他走近一步,啪地一巴掌扇在林雪迟脸上。
第41章 露馅
林雪迟被扇懵了。
喻江手下力道极大,扇得他半边脸立刻肿起来。
林雪迟捂着脸眼睛红了,咬牙说:“我做错什么了?”
“你说你做错什么了!”喻江捏过他的下巴,粗暴地说:“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觉得你干什么我都会顺着你是吧,嗯?还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有能耐了,出了事没有我你也可以?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直接就给我跑到警察局去,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处找你找不着多着急!”
林雪迟吓着了:“对不起……我只是想自首……”
喻江眯着眼睛,语气危险:“现在你想自首了?刚杀了K.K的时候怎么没想?”
“我……我以为我不会再杀人……”
“你以为?你已经杀人了,杀一个和杀两个没有区别,这是你自己说的!”
林雪迟的眼泪流下来:“是……我已经杀人了,我早就该去自首的,我觉得不是自己的错,我以为杀了他一切就会好起来……但现在我的人生真的毁了,彻底毁了……”
“就因为Oscar?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林雪迟歇斯底里道:“但是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去思考到底谁对谁错、到底为什么这些事要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别人可以过得那么好我就偏偏这么糟糕。难道还不够吗?这种生活还有意义吗?我已经毁了,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毁了!我的人生不可能再好了!”
喻江一怔,没想到他突然爆发。
林雪迟崩溃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个杀人犯呀,是我杀了他,我想杀他啊,我恨他,我恨他!我能怎么办呢?我都不知道该杀了他还是应该杀了我自己!”
喻江心里一酸,将他的孩子搂过来:“乖,不说这种话。”
林雪迟心如死灰地摇头:“我不想再努力了,我不想再坚持了,我不想再过了行不行?我不努力了行不行?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你还有我。”喻江亲吻他的发顶,“我还在呢。”
林雪迟摇头:“你放弃我吧,好不好?Daddy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的!你让我去自首,你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林雪迟一边哭一边推他:“我说不值得就是不值得!你走,我不要你了,你走……”
喻江搂着他:“我走到哪里去,嗯?我还能去哪里?我已经牵扯进来了,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要去自首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坐牢。”
林雪迟这才想起被开颅的Oscar,他一顿:“是你……”
“是我。”喻江说:“是我做的。”
林雪迟茫然:“但你不是医生……”
“不是我动的手,我找了个朋友帮忙。”
林雪迟瞠目:“什么朋友?他也随随便便就给人开颅吗?”
喻江忍俊不禁:“你放心,我没和他说实话。”
林雪迟不可置信:“可是……”
“他不会随便和人说的,这种事我肯定会慎重,不用担心。”喻江抹掉他眼角的泪水,抚摸他的嘴唇:“我没打通你的电话就觉得你可能会出事,要不然就是被人发现了,要不然就是自己想不开,我还不了解你?一钻牛角尖就喜欢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还谁的话都不愿意听。所以我赶紧去疗养院看了一趟,还好他们还没发现Oscar已经死了,要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林雪迟垂着眼睛,细密的眼睫上凝着透明的水珠:“你不应该救我。”
“我知道人生对你来说比对别人沉重,但也并非只有你如此艰难。况且你不是一个人在承担这一切,我还在,只要你要让我在你身边,否则你把我挡在外面那我怎么能帮你呢?”
“这不是小事Daddy,我杀了人,无论他有多少罪孽都好,杀人都是我的罪孽。”林雪迟叹息:“是我违法犯罪了,这个事实不能改变。”
喻江说:“所以你想自首,那雪眉呢?你也不管她了?你也不想当医生了?好不容易终于把医科念完了拿到博士学位,你不打算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林雪迟语塞,他想起林雪眉笑靥如花的样子,不由心酸。
身后有不明所以的警察催促他们离开案发现场。
喻江只好扶着人慢慢从楼梯走下来:“你才二十四岁,往后起码还有五六十年的时间要去度过,怎么能轻易就说人生毁了呢?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的。”
林雪迟迷茫地看着警车上的尸体袋摇头:“我以为杀一个有罪的人会获得正义感,原来不是这样,原来只要是杀人就会有罪恶感。”
喻江拍拍他的肩膀:“然而赎罪的方法也有很多。你会是个好医生,你以后还能救很多人。”
他们从女警官身边走过,喻江向她点头示意,说了一句抱歉。女警侧开身让出走道来方便他们离开。林雪迟擦过她的身侧,身体微微发抖。
他们最终把骚乱抛在了身后。喻江低声说:“如果要说罪孽,那谁身上没有罪孽呢?伤害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可以获罪的。”
林雪迟的灵魂仿佛出窍了,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他精神萎靡,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回到家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既不出家门也不接人电话,只顾窝在被子里睡觉。直到周末林雪眉回家了,为哥哥消沉的状态大惊失色,将他硬拉下楼吃了顿晚餐,林雪迟的脸色才稍微好些。
喻江工作忙,不能总呆在家里,于是让林雪眉鼓动他哥哥多出门活动。林雪眉只以为哥哥在找工作期间坎坷颇多,于是带林雪迟出去逛公园吃海鲜还跑到海边散步。林雪迟本来就累,又不敢谢绝妹妹的好意,被折腾了两天瘫在床上心里气不过,抓起电话打给喻江,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骂。这通脾气发得毫无理由,还特别幼稚,得亏喻江脾气好小心翼翼哄着,不知道的保姆在房间外面听着还以为这父子俩吵多大的架,屋顶都快掀翻了。
骂完林雪迟心里一口淤积的闷气总算稍微缓解,终于有点精神理会找工作的事。
不巧的是,他电脑这时候坏了。于是他大大方方跑到书房里去用喻江的电脑上网收发邮件。邮箱整一个星期没被碰,里面塞得满满的,不少面试通知他懒得看,当中夹杂一封教授发来的,问他关于一本参考资料的事情。
这本参考书是当初林雪迟在喻江的书柜上无意间翻到的,放的位置比较高。林雪迟拿了书架梯来爬到顶格找了半天没找到,大概是喻江整理书柜的时候又挪到其他地方去了。林雪迟只好挨个书柜找,梯子挪来挪去很不方便,他的手肘磕在搭把上带着书柜上的书打落,散了一地。那书又厚又重,磕在手上疼得人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