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江亲吻他的耳尖:“从来就没有什么正义,雪迟,正义与邪恶都不是属于上帝的词语,只有正义感。*这个警察……叫什么名字来着?”
(*“世界上从来没有正义,只有正义感。”:出自木心。)
“K.K。他们都这么叫他。我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
“好,那我们就先叫他K.K。他的正义感让他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我们姑且相信他是达尔文主义者,他毫不怀疑这种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接下来的人生也不会,任何事都改变不了他,而且你不能去唤醒他。”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有人告诉他他是错的吗?”
喻江笑笑:“他依靠这样的信念活了大半辈子,这是他赖以生存的精神基础。人可不是只依靠面包和水活着,就像你坚持相信个体是独立的,我们有圈子里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突然有人告诉你,你是错的,人就应该成为奴隶,不应该有自己的自由,你只能服从被安排的命运,你会去反抗去辩驳。反言之,一旦纠正了这个信仰错误,你知道会发生吗?”
林雪迟迟疑着摇头:“不知道。”
“他会死。”喻江严肃地说:“除了死,没有东西可以改变他。”
第26章 对谈
Oscar的冠脉造影做得很顺利,检查结果出来后果然不出林雪迟意料,心脏冠状动脉僵化变窄导致了堵塞,而且情况比较严重,医院建议做搭桥手术。
林雪迟不愿意再去医院见Oscar,他只接受在电话里和主治医生讨论治疗方案,所有需要签名的文件和现场处理的事宜都交给了喻江全权代他去完成。
他们在旧金山停留到了星期一。喻江早上到医院缴费,并签手术同意书。
前台的护士长已经能和他聊上两句了:“您也不容易,周旋在孩子和他父亲之间。”
喻江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顿了顿,说道:“对了我昨天才听说一个朋友的孩子住院了,也在这里。能帮我查查她在哪个病房吗?我顺便去探望一下。”
“好呀,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吗?”护士长问。
“名字不清楚,姓Klum,K-L-U-M,女孩子,谢谢。”
这天Kyle Klum到医院的时候比较早,他昨天晚班。
一个年长的男士坐在小女儿床前,用巧克力棒和女儿谈笑着。他眼睛一眯,立刻认出这个同性恋来。但在他开口之前,喻江先站起来向他伸手:“您好,Klum先生。我叫喻江。”
K.K打开他的手:“你离我女儿远点,同性恋!”
“在孩子面前这么说话不太妥当吧?”喻江大大方方坐下来,“我觉得宝宝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我们聊得很愉快,对吧,宝宝?”
床上六岁的小女孩抱着喻江给她买的猫布偶,笑道:“爸爸,叔叔说你今天会早点来,你果然就早到了。他没有骗我哦。”
K.K面色一沉:“你想做什么?”
喻江向他再次伸出手:“我很欣赏您的职业态度,想交个朋友。”
护士这时候来带女孩去做例行的检查。喻江向女孩递了个颜色,女孩欣然道:“爸爸,你跟叔叔聊天吧,你们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喻江脸上仍然留着流氓的笑容,K.K只能僵硬着坐下来。等女儿一出门,他便怒斥:“你都和她说了什么?我可以逮捕你!”
“以什么罪名呢?”喻江淡淡道:“您不能因为我和您女儿聊了一会儿天就逮捕我吧?”
K.K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要替你男朋友出气吗?你有什么能耐?”
喻江翘起二郎腿:“你误会了,我想来向您讨教讨教养育孩子的经验。您的孩子能教养得这么好,我很敬佩。雪迟是我的孩子,我现在是他正式的监护人,虽然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在法律意义上来讲我们仍然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
“哼,”K.K讽刺道:“果然是窝囊废。”
喻江并不在意道:“雪迟这个孩子的确内向敏感一些,但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好孩子。他昨天提到一些和您的渊源,我听完之后挺感兴趣的。在成为他的监护人之前,他的一些过往事我不太清楚,所以想来问问,你可能会清楚一些。”
“我没什么可以说的。”K.K冷淡道。
喻江笑笑,站起来替他倒了一杯咖啡:“我听说您也是移民家族,父辈曾经在中东待过。我本人是研究宗教的,中东地区是一个不能绕过的话题。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伊斯兰教有一种特殊的警种,在宗教语言里被认为是志愿者、献身者或执法者,人称宗教警察。他们负责确保人们的行为合乎教义,比如有人的衣着打扮和社会交际行为不符合道德标准,就会受到强制性的惩罚,甚至是暴力约束。”
K.K没有马上接话,但拿起那杯咖啡试了一口。
“我曾经对这个特殊警种做过一些研究,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宗教警察有利于确保政权的稳固性和长久性。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在特殊情况下,强制性的道德约束有利于统一人类思想、稳定社会秩序,从而间接地延长民族寿命。美国正是因为道德标准放得太松散了,才会有今天这样混乱的局面。”喻江放低声音:“您相信我,对于以暴制暴这样的灰色手段,我比您想象得更熟悉。”
K.K凝视了他两秒,放下咖啡杯来,翘起腿点点头:“我可没有做任何非法的事情。”
“至少在我了解中没有。”喻江晃了晃咖啡杯,轻描淡写道:“您只是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罢了,这有什么呢?我们每个人都有。”
K.K很自豪:“林雪迟的事情我很清楚,他就是个草包,畏畏缩缩的孬种!男人偶尔打打人算得了什么?这只是一种教育孩子的方式,如果孩子不乖,当然该打!我看他爸是因为知道了他是个基佬,所以才要打他吧,要是我我也会打的。”
“在教育孩子方面,您的确有一套。”喻江说。
“我不管什么教育方法,”K.K摆了摆手:“我只知道,孩子指认自己的父亲家暴,这像话吗!他养你,给你饭吃,你还骂不得打不得,你以为你是哪家少爷不成?!”
喻江莞尔:“现在的孩子不免更追求个性一些。”
“什么个性,都是太娇惯!我们小时候还不是照样被打!谁不是这样成长起来的?”K.K嗤笑:“就他一身细皮嫩肉,只给捅屁股,不给拍巴掌?我看他喜欢得很,下次你抽抽他试试看,那小淫货说不定会高兴地射出来呢。”
“我会考虑您的意见的。”喻江点点头。
喻江看了看表,他的时间其实不多:“但是现在我有点担心雪迟这个孩子,他父亲住院了,心脏病。他似乎对此很漠然,既不愿意来医院探望,也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所以我只好替他来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我作为他的继父,在身份和立场上总是很尴尬。他毕竟已经成年,我希望他能够独立处理好这些事情,这并不难。”
“你对他还是太宽容。”K.K啧声,很不赞同似的。
“我这个人对孩子总是不太忍心的,我理解他的苦处,但好像太纵容了一些。另外还有一件事……这么贸然说出来,希望您不要介意,这是我的私心罢了。”
“有什么关系?说!”
“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喻江像是拿捏着说辞似的:“这孩子和一个要好的女孩在家里过夜,我已经要睡下了,那女孩儿突然从房间里逃出来,赤身裸体的,还流着血,见了我就求救。我把她送到医院之后才知道,雪迟似乎床上有些不太好的毛病。”
K.K挑了挑眉毛:“他还能上女人?”
“作为他的监护人,我很担心。”喻江拂了拂裤子:“这孩子好像没什么人类的感情,他这样对待他的生父,实际上我很心寒。我虽然只是遵照他母亲的遗愿照顾他,可我也不想到头来养了只白眼狼。那个女孩儿求着我报警,但我实在不太忍心带这孩子去警察局自首,最后也就赔偿了对方一笔钱搪塞过去了。这件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您觉得呢?”
K.K笑得十分险恶:“这真是难办呢,这么一个棘手的小东西是该好好管教管教。”
喻江问:“这孩子已经长大了,现在还要调整恐怕很难了吧?”
“那得看怎么教训了。”K.K冷笑:“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您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吗?”
K.K傲慢道:“当然,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
“谢谢,这一趟旧金山之行算是值得了。”喻江站起来再次和他握手:“对了,我刚刚随手翻了翻宝宝的病例,看来您的负担也不小,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有一位熟悉的主治医生可以介绍给您。就当做是谢礼吧,请不要推辞,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K.K握了握他的手:“你放心,我保证让你的孩子乖乖的。”
氯吡格雷用下去之后似乎有了点效果,星期二的傍晚,医院打电话来说Oscar醒了。
“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虽然看起来还很虚弱,但是醒了是一件好事。”主治医生说。
林雪迟站在喻江身后,显得有些怯生生的,他拽了拽喻江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