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渴……”蒋琛大着舌头,所答非所问。
杨若愚认命地给他倒了蜂蜜水来,服侍小师弟喝下,又竖起耳朵,准备听他倾诉:“说吧,他又找你说什么了?”
蒋琛一脸生无可恋,望天道:“他说……他爱我……”
“啊?!”杨若愚也愣了,一向以智商够高自负的他突然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我原本以为……这些年爱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这真是天下最悲惨的事了……”蒋琛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叙述,“没想到,他许冰砚,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他睁大眼睛靠近杨若愚,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大声说道:“他说他爱我!爱我!他妈的这些年他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现在说他是爱我的!我爱你!明明是这世间最动人的句子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悲惨到连听到这样的表白,也觉得像是在狠狠扇我巴掌……我原以为,没有比那更悲惨的了……真的……”
他红着眼睛,大口喘着气停下来,茫然四顾,像是想在空中找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痛苦,然而,最终还是被酒醉战胜,目光空洞地闭上了嘴巴,叹了口气,倒在了沙发上。
望着苍白的天花板,蒋琛觉得开始有些眩晕。恍惚中杨老师找来毛巾给他擦了脸,又连推带抱地把他弄到了书房的折叠床上……而他的脑海中却一直重复着下午许冰砚对他说的最后几句话:“我现在终于明白,阿琛,原来我是爱你的……我不能失去你……”
“开始我也以为是不习惯……我逼自己不去想你,去适应没有你的生活……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而且,每当想起你,心就疼得像死了一样……”
“阿琛……回到我身边……好吗……”
杨若愚累了个半死,终于把软成一滩泥的某人安顿好,刚想关灯离开,却瞥见他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杨若愚在厨房做早饭,某个把发型睡得惨不忍睹的酒窝男孩儿捂着头十分惊奇地走出他的书房。
“杨老师?我怎么在你家?”
杨若愚头也没回:“是啊,我在酒吧看到你,觉得秀色可餐,就带回来暖床了。”
头痛欲裂的蒋琛扑哧一笑:“我只记得我喝醉了……想回宿舍来着,怎么跑你这儿来了呢?难道是潜意识就知道老师能替我疗伤?”
杨若愚面无表情地端了两人份的早餐上桌,冷眼看着蒋琛十分自觉地拿了筷子坐到餐桌旁……
“等一下,”当昨晚没吃饭饿得饥肠辘辘的蒋琛把煎得外焦里嫩的煎蛋夹到嘴边时,杨老师突然威严开口,吓得蒋琛差点儿把煎蛋掉了,“蒋琛,作为系里老师,我不得不告诫你,如果你再为那个混蛋喝醉,我就告诉老板去。”
蒋琛低下头,扁着嘴乖乖点头:“知道了……”
“吃吧。”
“……是。”
蒋琛察言观色地吃了两口,然后小声说道:“那什么,我也知道这段时间我有点儿放纵自己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亦师亦友的杨老师点头道:“当然,那个混蛋确实是千年难遇的,所以你到昨天为止的自虐行为我都忽略不计了。”
蒋琛红着脸,小小声回答:“谢老师开恩。”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蒋琛起身去洗碗,杨若愚走到他身边问:“他说爱你,你怎么说的?”
“我说晚了,我已经不爱他了。”蒋琛如实回答。
“太假了。”
蒋琛垮了肩膀。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逃走了?”
蒋琛的肩膀更低了。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蒋琛沉默良久,最终低低道:
“……跟之前一样。”
这次杨若愚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蒋琛回了他一个真诚的微笑。
杨若愚前段时间在忙一篇核心期刊的论文,现在终于收到了用稿通知,张致得了消息,狗腿地请他去吃饭庆祝。
这是一家名满羊城的旋转自助餐厅,位于某座五星级酒店的高层,风景特别好。杨若愚一看见那一排排看起来十分新鲜的海鲜和做得非常精致的甜品就什么都忘了,十分专心地对付起美食来。张致对海鲜并不十分感兴趣,主要任务是看着杨若愚吃,或者帮他拿吃的。看着杨若愚如此酣畅淋漓的吃相,张致只觉得回到了七年前,他的小鱼还跟之前一样,一看到海鲜就像是一只跌进鱼桶的猫,吃生鱼片的时候还会满足地眯起眼睛,可爱得迷人。
一个小时过去,杨若愚已经快吃到肚子外面了,但既然这家饭店的冰淇淋是意大利进口的,他还是舀了一小勺,认真地品尝。这时冯晓打来电话,他不情不愿地放下勺子,叮嘱张致给他留着,才走到角落里接起电话。
“姐姐,给我介绍对象的事儿怎么样啦?”电话一接通,杨若愚就打趣道。
“你以为呢?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打电话。”冯晓认真的声音响起。
“啊?”杨若愚愣了。
“傻了吧?本小姐什么时候食言过?来来来,拿个纸笔做下笔记!”
杨若愚笑道:“还真介绍啊?别闹了吧!”
“闹什么?”冯晓叫起来,“我认真的!你都多大了,还排斥这个?还是说,你已经被智障攻陷了?!”
杨若愚急忙道:“不敢不敢。”
“那就好,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各方面条件都不比智障差,最重要,人家品行端正、忠诚可靠!光这一点,就甩那个智障好几条街!”
“行了行了,别王婆卖瓜了,”杨若愚笑着打断她,“你新认识的?在首尔定居的?”
“来首尔认识的!但是人家是来首尔大学医学院做访问学者!而且很快就要回羊城了!怎么样,这下靠谱了吧?”
这下杨若愚傻眼了。
“名字叫董青林,32岁,南医大的八年连读,逸大二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骨科的,目测身高175左右,暖男长相,人品没的说;独生子,父母都是羊城的退休公务员,听说在市区里好几套房出租……怎么样,很不错吧?”
“是很优秀,关键你怎么知道人家跟我是同好?”
“不是同好我跟你说干嘛?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听说很早就出柜了,所以完全不避讳这事儿,所以我就亲自找他求证啦!”
杨若愚大呼佩服佩服,同时心里也暖暖的:“我猜,对方已经掌握我的资料了吧?”
“何止?连微信号也给他了,我给你打完电话,就跟他说,让他加你!”冯晓得意地回答。
“这么迅速?”
“不然呢?对方听了你的条件,看了你的照片——就我出国前跟你合照的那张——立刻就同意跟你聊聊了,至于你这里,我就给你把关了,人是绝对值得认识的,所以不赶紧下手怎么行?等那个智障捷足先登?!我跟你说,不管能不能成,你都见一下人家,多认识点儿好人也是好的!”
杨若愚赶紧应道:“知道了妈,我答应你,一定认真考虑,行吗?”
“滚!”冯晓笑骂道,“就算你想认,我还不想给你当妈呢,一点儿也不省心!”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等挂了电话,杨若愚觉得过了这么久,肠胃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似乎可以再吃点儿芝士蛋糕什么的了,于是心情不错地往座位走去——却发现似乎有人占了他的位子,走近一看……竟然是熟人。
“简航?”杨若愚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闻声望过来的两个人表情可就没这么好了,张致的脸青着,简航的脸黑着。
“小鱼!打个电话怎么打这么久!”张致看到他,急忙站起来,亲密地拉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用可以射死人的目光示意简航,他可以滚蛋了。
可惜简航从几年前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挑着眉笑阴阳怪气地笑道:“呦~~~!这不是杨副会长吗?好久不见啊!”
“是啊!有七八年了吧!你也来羊城了?我都没听说!”杨若愚从善如流地回答,似乎很认真地在跟老同学叙旧。
简航一拳打在棉花上,讪讪地说:“我跟我男朋友过来出差,看见熟人,过来打个招呼。”说着,眼睛向远处瞥了一下。杨若愚和张致看了过去,一个穿着优质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儿,对上他们的目光,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男朋友够成熟的啊!孩子快高考了吧?”张致不客气地调侃道。
简航没接他的茬,自顾自地接着说:“怪不得当初整我整得那么狠,害我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拿到,闹了半天你俩没分啊?还能挺这么长时间,真是错看你俩了!”
张致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这个不速之客把杨若愚惹火了,正要开口撵人,却听到小杨老师谦和温润的声音:“彼此彼此。”
饶是张致正神经紧张,也被这话逗得嘴角上扬——他的小鱼简直要成仙了。但见简航的脸由黑转红,他怕再生什么事端,急忙说:“行了,赶紧回去陪你们家老爷子吧!哦不对不对,你男朋友!”
简航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了,我男人老是老,也确实有家有室,可最好的一点就是他这岁数,除了我也搞不动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