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触姐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老实说,按照她的判断,瞿深的过失肯定是要比较小的。裘天天的老公已经结婚了还在外面勾搭,这才是实打实的凑表脸。更何况瞿深这么样的一个小孩儿,很有可能是被人骗了。
可是瞿深坐在她面前,微微弓着背,低垂着眼睫,用不能再平淡的语气道:“我也喜欢他。”
话说得让人生气,可瞿深那样子让大触姐姐莫名心疼,忍不住又替他开脱:“我也不是说你喜欢谁就是错。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瞿深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也知道他的妻子是裘天天。”
大触姐姐完全无话可说了,抱着手肘长叹了一声。
在一个男人普遍不靠谱的圈子里,女人很容易结成一个默契的联盟。
瞿深很快就不再是那个普遍受大触们欢迎的小甜心儿,以往那些所谓的“人脉”很快就分崩离析。即使是愿意继续和他打交道的人,看他的眼神也往往有些异样。
大佬在人际方面是个多精明的人,他很快察觉到了有关瞿深风评的变化。老实说,大佬感到心力交瘁,不省事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是人人有他的生存之道,过去让他操心的往往只有拴不住,还没怎么遇见过瞿深这样怎么扶都扶不起来的。他甚至也暴躁地想过要放弃瞿深,可是投入的心血已经太多了,他甚至已经看到希望的曙光了。瞿深哪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对人情世故的热情和进取心,大佬都觉得万事大吉,可如今他还是只能喟叹“只欠东风”。
他还是在推着瞿深去参加一些画展和竞赛,拉着他去认识圈里有影响力的人。瞿深却看起来很疲惫——他倒是没有以往那种怯生生的怂样子了,可是那种一看就很消极的态度,也让大佬觉得着急。
大佬一着急就会下猛药。以往他多少也有些纵容瞿深,看他腼腆,带他见得多的也是女性或者斯文一些的。现在这部分的人脉算是被大触姐姐带走了一大半,大佬也就开始带瞿深去认识一些更加生冷不忌的。
瞿深很紧张,大部分时间看不出来,他很平淡,但是他每到要说话时,考虑的时间会变得更长。他一向都是话少,尽可能与人为善,但这个路线不是哪里都行得通的。他融入不进大佬推着他去的那些圈子。性向的暧昧,外表的出色,如果配上一个强势的性格,或许情况会好得多。但是按照瞿深的性子,却只有被人看轻的份。
如果他能拒绝大佬,或许早就开口了。但是大佬的所作所为,不管在心理上给他多大的压力,他还是明白大佬的目的,而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瞿深要做一个更好的画家,要画更好的画,他需要经济利益的支持,就需要在一个能为他带来这种利益的圈子里立足。
瞿深很认真地把这件事当作工作看待。他深知自己不擅长取悦于人,只能努力不去做任何讨人厌的事情。他也在勤勉地画画,在比赛和展览中累积着微小的成绩。精神的疲惫和情绪的消极都在不断地扰乱他,但是如果不画下去,那种恐慌更是让他感觉暗无天日。
在大佬的极力推荐下,瞿深也参加了不少比赛,小有斩获,拿了几次奖。渐渐地,也有些人愿意屈尊和他多见面,多聊聊。有一回比赛拿奖后,主办方和协办方,连几位获奖者一起凑了个局,自然也通过大佬叫上了瞿深。这群人都是熟人,主办方还有一个跟大佬关系很好的人,但是瞿深并不熟。恰巧大佬走不开,本人并没有去,瞿深只得自己一个人跟去了。
大佬的那位好朋友基本上主持大局,也有大佬嘱托,一直关照瞿深,甚至帮他挡了几杯酒。后来大家都带了酒意,对瞿深这个新人又特别好奇,不知不觉,开始有人挤在他身边跟他不断搭话。瞿深也已微醺,虽然还算清醒,但确实反应要迟钝多了。旁人问他的话题,也渐渐有些偏了,开始有了些窥私和暗示的意味。瞿深回答的节奏更慢了,大脑也越发清楚地感觉到尴尬和抗拒。
那位主持人注意到了,于是凑了上来带话题解围,几句玩笑话就给岔开了。瞿深心里明白,嘴上没说什么,却本能反应地对人家笑了笑。他带了酒意的样子本来就添了些颜色,那一笑眼睛带水光,温润明亮,笑得露出牙齿的样子更是了无心机。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间荒唐起来,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他。一桌子的人都起哄起来。
瞿深一下子懵了,旁边主持人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护着他,但却没挡住又有人来吻他。
主持人赶紧大声笑骂了几句,又岔开话,那帮人哈哈笑着终于算是消停了。瞿深反应过来了,也只能跟着笑了笑。
瞿深到了凌晨时分才回到家,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狠狠摔了一下毛巾。
作者有话要说:
放开那朵瞿小花儿~!
第30章 成熟
大佬是个健身狂人,坚信“生命在于运动”,还热爱安利,以至于公司差不多人人都有旁边健身房的卡。瞿深刚进公司的时候,大佬也一样带他办过卡,可他大概是最浪费的,自从大佬不逼他,他就不再去了。
所以当大佬在健身房又见到瞿深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瞿深看起来身体相当虚弱,从跑步机下来还会晕,旁边有教练看到了,带他慢慢踱了一圈,也在建议他做力量训练。瞿深缓过来之后,跟教练一起试了试器械,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但是实际效果却不佳,教练一直在笑他身体太虚,细细问他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建议他多做调整。大佬在旁听着,不由地摇了摇头。
不过这次瞿深坚持了下来,虽然大概由于胃病的影响,他身体状况的好转并不明显,可是在健身方面的加量还是明确可见的。大佬作为一个从没遭过什么病的人,很少理解病秧子的感受,每次看到瞿深各种生病都觉得很夸张,现在看着瞿深健身也觉得很有戏剧性,因为瞿深往往真的会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这在大佬看来很不可想象。时间长了,大佬才能在瞿深的坚持中体会到,他面对的痛苦应该是实在的,他本人的决心也是认真的。
大佬纵然有万般看不惯瞿深的地方,也总是会为他这点韧劲触动。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翟养浩很迟钝地意识到瞿深的改变的时候,瞿深已经不再是一朵软绵绵的瞿小花。
坚持健身半年有余,瞿深的轮廓线条已经结实了很多。他原本清瘦,经过一段时间体能和增肌的训练,后背已经隐隐有了倒三角的架势,虽然不够壮实,那一点习惯性的驼背也没能完全调整过来,但是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挺拔精神,甚至带着面部轮廓都变得更有棱角。
瞿深先是剪短了头发,又留了一点唇上的胡须,面容清秀干净如昔,却又增添了许多男子气,也初有了些成熟的味道,偶尔放开一笑,才透露出原本那股天真的少年感。
作为一个学美术的,瞿深不拾掇自己则已,认真出手自然不会差。翟养浩一开始很有些怀念之前柔柔弱弱的瞿小深,时间长了,就越发被瞿深现在的模样迷住。翟养浩不是个文艺挂的人,他很少去考虑什么美的分类啊定义啊什么的。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瞿深还是有变化的,毕竟有这么多境遇和积淀。他也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慨,原来带着岁月感的美真的是更高级的。
翟养浩的另一个发现就是瞿深现在多少会说些应酬话了,虽然他说这些话的情绪和别人都不同,总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勉强,每句话都仿佛要深思熟虑一番才能说出来。这些话不一定多么讨人喜欢,但确实鲜少出错。这一点翟养浩的感受很深刻——他自己擅长讨人喜欢,有时却不防会把不该说的说出来,和瞿深正相反。
很长一段时间内,翟养浩并不知道瞿深被大触姐姐那一帮人冷落的事情。还是裘天天先看开了,冰释前嫌,跟翟养浩提起这件事。翟养浩这才间接地听到了瞿深对大触姐姐说的那些话。裘天天的口吻还是有点醋意的,也说不清究竟是吃谁的醋。翟养浩却听得百感交集。
两个人都有点想提离婚,但又都有点想不出离婚后要怎么办。不管是裘天天还是翟养浩,都很害怕面对离婚后的压力。他们两个人的家庭,一定都会要求他们再婚,也一定都会想要孩子。可裘天天已经对婚姻没了什么敬畏心,只觉得麻烦和无趣。而翟养浩,对于未来要一起生活的人,更是除了瞿深不作他想。想来想去,就仿佛掉入了一个无解的局。
不过这俩都不是纠结的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们就是有魄力丢在一边不想,先看眼下。裘天天开始努力让大触姐姐她们也别再纠结此事,而翟养浩也第一次意识到,瞿深现在开始有一个稳定的交际圈了,他不再会被好好地藏在一个狭窄安全的空间里,而是进入了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的人际世界,而且他无意拒绝。翟养浩不想干涉他,但是却很担心,总想知道瞿深周围究竟是些什么人。于是几次碰上瞿深要出门的时候,他就死皮赖脸地想要跟去。
瞿深内心其实还是相当封闭,总是把朋友的定义想得太严苛。经历了些世事,终于也懂得人和人的相处不易,才明白过来普通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又该如何相处。平时画画和应酬的事情瞿深大多不放在心上。有些人相处久了,多少有些志同道合的地方,性格能相容,才能当作朋友,除了两位能说得来的前辈,画室里一两个人,就是大师团队里的两三个热血青年,年龄相仿,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遇到和这些人见面的时候,瞿深会偶尔带翟养浩一起去,翟养浩大大咧咧,瞿深话还是少,但翟养浩一旦毛毛糙糙,他就会慢悠悠地打圆场。翟养浩会很惊讶于瞿深这样的表现,看他在别人面前为自己说话的时候,心里那种很温柔的感觉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