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棠:“……”
山风拂面而来,四野寂静。
纪玉棠不再看李净玉,转身便要离去。只是在飞掠出一段距离后,她又折了回来,身上龙功一运转,一对小杈角便从额头上冒出。她站在了李净玉的跟前,咬了咬下唇,却是主动地抓起了李净玉的手,在龙角上摸了一把。她压下了那阵在身躯内激窜的电流,含着水波的双眸如秋水流转:“今日一别后,就当你我两清了。”说着,也不看李净玉的神情,匆匆忙忙便走。
李净玉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凝视着纪玉棠,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手腕一翻,掌中浮现了一只精巧的草编,她轻呵了一声道:“想要两清?哪有这么容易?”
在她的计划彻底落实之前,恐怕是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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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
一草一木都如离去之时,仿佛岁月不曾留下痕迹。
纪玉棠唇角勾起了轻快的笑容,向着母亲的小院奔去。只不过等来的并不是宁怀真欢喜的神情,而是一句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想要与冉孤竹成亲了?”纪玉棠眼皮子一跳,从宁怀真的眉眼间发现几分端倪来。
“阿娘?”
宁怀真叹了一口气,收起了自己的脾气。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纪玉棠,见她身上没有伤痕,甚至连功行都提升了不少,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半是关切半是埋怨道:“你这回来的也不太不是时候了,还不如多在外头游历呢。”顿了顿,她又道,“你是与冉孤桐在一起?”
纪玉棠犹豫半晌,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没等宁怀真继续在“冉孤桐”身上纠结,而是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宁怀真缓缓道:“太元道宫来逼婚。”
纪玉棠不满道:“他们就这么着急?真想成亲那为什么不肯自己去?”
在这一瞬间,她对太元道宫的恼恨达到了极点。
宁怀真望着纪玉棠欲言又止,按理说此事与纪玉棠有关,应该告知她。可她又怕纪玉棠因为一时的慈悲而放弃了自我,同意与冉家女结亲。
“是……因为太上道祖吗?”宁怀真还在犹豫,纪玉棠已经问出口了。
宁怀真神情大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纪玉棠垂着眼睑,轻声道:“孩儿遇见了太始一脉冲虚真人的遗府,在里头发现了王敬之前辈的尸骸和遗物。他的遗物中有一枚留影玉简,上头记载了一些画面。冉师伯当初与李前辈在一起,就是因为她是太上血裔,能够孕育出太上道母——一个能够承载太上道胎的母体。”
宁怀真在得知“太上道祖”之事时,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可现在被纪玉棠点破后,更觉得体内的寒意一重重奔涌来。既然与李清洵的相遇是冉竞日刻意的算计,那么他们同自己、同明承呢?当初的往来都是冉竞日勾勒的假象,就是为了在太上道祖跟前立下誓约吗?
“阿娘?”纪玉棠担忧地望向了宁怀真。
宁怀真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没事。”她按了按眉心,又道,“你快离开天水,不要留在这边。眼见着到了最后一步了,他们可能会做出一些我等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纪玉棠反握住了宁怀真的手,皱眉道:“那您呢?”她抿了抿唇,又道,“到底是玄门,不至于做出那样强买强卖的事情。”
“你忘了净莲禅吗?”宁怀真抬头,幽幽地注视着纪玉棠。
纪玉棠回忆起了那场血腥的杀戮,寒气陡然滋生。她讷讷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宁怀真心绪烦乱,她道:“净莲禅因执而入魔,谁说太元宫不会呢?待你父亲找寻到破解誓约之法,我们一家就离开天水。”她是散修出身,虽然玄门道法号称尽数出自太上,可作为散修的她对太上三宫不见得有多少尊崇,在面临这等事情时,她只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纪玉棠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天水是不能留了,她回来也是想与父母亲一道离去。回忆着冲虚道人道场中瞧见的壁画,她不认为太上归来之后,会引领玄门走向更好的未来。在屋中坐了一阵子,始终不见纪明承归来,纪玉棠有些忧心,起身脚步匆匆地走向了门外,只是在即将踏出的时候,蓦地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一抬眼,便望见了翩翩如君子的冉竞日。
“玉棠侄女,是要去哪儿呢?”冉竞日望着纪玉棠,温和地开口道,“两年不见,阿竹也是极为想念你的。”
纪玉棠面露警惕,她如今不过金丹,并没有对付冉竞日的把握。
“冉竞日,你要做什么?”宁怀真在这个时候飞掠而出,在得知真相时,她已经单方面断去与冉家的牵系,此时看着冉竞日开口,语调一点都不客气。
冉竞日从容笑道:“纪道友也在冉家,你母女二人一道过来,恰好商议婚事。”见宁怀真神情冷漠,他又道,“想要抹去誓约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践行誓约吗?”
“你——”宁怀真怒声道。瞬间便明白了冉竞日话中的意思,想来纪明承这些年的奔走都落在了他的眼前,所谓抹去誓约的办法,可能只是冉竞日扔出了诱饵。毕竟在得知真相之前,他们对冉家不曾设防。
纪玉棠的心蓦然下沉,她冷冷地望着冉竞日,抿唇道:“我去。”不出意外的话,在她与冉孤竹成亲前,冉竞日不会放他们离开了,甚至成亲之后,若是不能孕生太上道祖,就不得自由。而太上道祖降临后,她还会继续存在吗?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走到这地步的,李净玉大概也不想看到这一幕吧?此刻的她会在天水哪一处?这一次她会放过冉家吗?纪玉棠眸光闪了闪,一低头压下了眼中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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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客栈,别有洞天。
在送纪玉棠回到天水后,李净玉并没有打算离开。
“纪家一家人都被请到了冉家。”师清尘淡然地开口道。
“冉竞日竟然无耻到了这一地步?打算逼婚?”李净玉挑眉,诧怪道。
“或许吧。”师清尘眸光闪了闪,她同样从李净玉口中得知了“太上道祖”的相关事宜。她望着李净玉道,“这事情你准备如何?不打算让天海魔宗知道吗?”
“他们若是知道了,纪玉棠还有活路吗?”李净玉开口,她知道师清尘指得是“太上道祖”之事。
“那你准备如何借助天海魔宗的力量?”师清尘点点头,又笑道。
“我是冉家之女不是吗?”李净玉笑吟吟,慢条斯理道,“我要如忘情宗修士一般了结俗世因果,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魔种吗?至于此事中有太元道宫的身影,他们没必要知道了。”等她修成至上法门,便可灭去那帮乌烟瘴气的魔修,可如今不是未修成嘛,那就只能借着旁人来消耗魔宗的力量了。
师清尘颔首,又道:“还有一个消息,冉家人打探过你与纪家那丫头的事情。”
李净玉“嗯” 了一声,她单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桌上的草编。冉竞日这般急迫,其实还有其他的目的在吧?她与冉孤竹是双生,按理说都是太上血裔,可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道母”。难不成让她们两姐妹都去试一试?或者将她们炼合为一体?不管他采取什么办法,总是要将她给抓住,才能够继续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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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家。
荒芜的院落中野草萋萋。
但是有一处被鲜血浇灌,只余留一片寸草不生的赤土。
冉竞日负手立在了院子前,不期然想到了过去的一幕幕光景,他的眉头紧皱,眸光不由得深邃了几分。
“冉师兄,你果然在此处。”王神玉款款而来,她深情地注视着冉竞日,故作不经意道,“是在想李师姐吗?”
冉竞日转头,淡声道:“我在想除了天地棋盘外,她还做了什么事情。”
王神玉蹙眉道:“你在担心太上计划?”
冉竞日不置可否,只是道:“她当初推算出了一些事。我在想,那短暂的五年时光中,她时不时消失一次——后来我们也证实了她并未回太始道宫,而是前往他处。而且每一次归来后,她便将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阿桐的身上。
“这是不是说明,阿桐才是那个人呢?”
王神玉皱眉道:“可她是魔种。”
冉竞日轻呵了一声:“不要忘记了,魔祖与太上道祖都是太元圣母所生的。”
第56章
在一开始, 冉竞日以为冉孤桐堕魔,不可能是道母真身,可在翻看道典之后, 又认为其为道母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毕竟道魔在最初同出一源, 只是一清一浊罢了。他负着双手幽幽地注视着前方的那一滩血迹,心中思绪百转。
李清洵是太始宫传人, 她难道不想见太上入世吗?她为何不敬太上呢?若是她愿意帮助自己, 还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吗?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错,冉竞日的眉峰之间有些恼、有些恨。
“那师兄打算如何做?”王神玉的语调温温柔柔的,腔调之中杂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见冉竞日没有回神,她又道,“要将孤桐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