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李净玉眉眼间转过了一抹遗憾之色,她微微抬起头, 一道细微的水流仿佛是她的化身, 正亲昵地缠绕着纪玉棠, 亲吻着她的衣襟。“泥丸宫中存神落意,你是如何想我的?”
纪玉棠闻言呼吸一促,直到如今她都没有将那道存神的气意从神宫中驱逐出去,时不时会跌入到自己构造的幻象之中。可当着李净玉的面,她怎么可能承认此事,眼神左右躲闪,她虚张声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啧。”李净玉叹了一声,眼中的调笑意味更为浓郁,她饶有兴致地凝视着纪玉棠,直到察觉那抹自耳根升起的红晕,才收回了放肆的视线。“你今日不加抵抗便来到此处,是为了给你的玄门同道通风报信吗?还是因为……舍不得我?”最后四个字拖得极长,语调缠绵,仿佛情人间亲昵的软语。
纪玉棠定了定神,反驳道:“真罗殿为非作歹,罪大恶极!”她周身磅礴的龙威“砰”一声炸响,将那一道道缠绕的黑水化散。她注视着李净玉,“人种之事,你当真不打算解释一二吗?还是真的与你有关?”
“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吗?”李净玉没将纪玉棠的恼怒放在心上,她撑着下巴,语调悠然而从容,“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纪玉棠没有动弹,她深深地望着座上的人,认定了她谎话连篇。先前被逗弄的次数多了,她如今不会再上当了。李净玉又叹了一口气,被纪玉棠拒绝,使得她的面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伤神和失落。龙威在殿中横扫,气浪撞击在了石柱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李净玉定定地望着,水流如同锁链一般激射而出,拉拽着纪玉棠,想要将她带到自己的跟前。
在进入了殿中时,纪玉棠便在防备李净玉,此刻见水流涌动,她顿时使出了“天龙裂”神通,将周身的水流震散,随即借着那股力量往后飞退,左手一握,却是将落月之弓取出。碧色的箭流如同群星坠落,在大殿中与水潮激撞,一道道龙吟声自箭矢之中传出,重重叠叠的狰狞龙影密布,横扫前方的障碍。
李净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面上的笑容散去了些许,周身的法力如层叠的浪潮起伏。一段时间不见,纪玉棠的龙功更近一层,学会了“天龙无垢”神通后,肉身的力量更上一层了,更别说外头还罩了一件天/衣,难怪有这胆气来到真罗殿中。
“你是一定要与我动手吗?”李净玉拧眉开口道。
纪玉棠冷声道:“你不说,我便只能认定你彻底化魔了,而玄与魔之争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李净玉低呵了一声:“你说得确实不错。既然如此,那帮被囚困的修士也该直接杀了才是。”
纪玉棠神情一变,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净玉反问道:“你觉得呢?”
纪玉棠磨了磨后槽牙,不甘不愿地收起了落月之弓,对上了李净玉那张散发着冷意的面容,她的面色也随之一沉。
李净玉又道:“你过来。”
纪玉棠叱骂道:“无耻小人!”她不甘不愿地挪动着脚步。
李净玉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我是魔修,无耻不是美德吗?”她定定地看着纪玉棠,直到她与自己的距离倏然间拉近到不足一尺,才满意地勾了勾唇。她伸手勾住了纪玉棠的前襟,在她往后坐下的时候,纪玉棠被一股气力带动,身体不由得往前一倾。
纪玉棠神情一变,双手蓦地压在了椅子的把手,右腿屈膝跪在椅子上,才稳住了身形。她沉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我过来了。”
李净玉笑吟吟道:“要不化龙试试?”
纪玉棠额上青筋一跳,愠怒道:“李净玉,你不要得寸进尺!”
李净玉挑眉:“你难道只能替他们做到这一步吗?你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了吗?”见纪玉棠抿着唇不答话,李净玉眸光一转,极为温柔的语调像是一阵吹过林梢的风,“还是说,你的心性是凉薄的,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才走过来?你笃定我不会害你吗?”
纪玉棠语调高扬,气急败坏道:“你不要自以为是!”她半个人悬在李净玉的身上,过于接近的距离使得她们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纪玉棠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淡香。
李净玉的语调更是温柔:“你若想再凑近一点也无妨,我不会怪你。”
纪玉棠猛地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几乎埋首在李净玉的前胸,不由得心中一悚,她往后一仰,惊疑不定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正当她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那跪在椅子上的腿忽地被李净玉夹住。纪玉棠一脸错愕,绯色的火云再也无法抑制,从这头燃到了另一边。
李净玉轻声道:“我许久没有见你了。”
纪玉棠皱眉:“你见我干什么?”现在被李净玉掣肘着,她压根儿不敢胡乱动弹。
李净玉嗔怪似的望了纪玉棠一眼,慢条斯理道:“自然是喜欢你呀。”
纪玉棠面色烧得更厉害,但是旋即想到了什么,那股热潮逐渐地退了下去,她盯着李净玉道:“什么时候放人?你当真没有办法吗?你愿意屈于人下吗?”
李净玉诧异道:“什么放人?”
纪玉棠恼怒道:“你耍我?!”
李净玉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怎么会呢,你要体谅我的难处,我纵然有心,却也做不得此事啊。”
纪玉棠:“那你在这里,是听从了那些魔修的吩咐吗?你现在可是各种的圣女,是魔门的魔种,难道真的决定不了此事吗?”
李净玉避开了她的视线,轻描淡写道:“你怎么这么天真?在九州,不管魔门还是玄门,都是靠实力说话。你权位在上又如何?你能运使权位吗?都说太上三宫以各自的传人为首,可你看太始传人能够使唤太始宫掌教吗?”
纪玉棠语塞,半晌后才道:“那怎么能一样?”
李净玉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她话锋倏然一转,“不过我可以带你在真罗殿中四处走动。”
纪玉棠眼皮子一跳道:“当真?”
李净玉点头道:“自然,不过你也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事情来。要知道此处不比惑心宫,天海魔宗之人虽因我从祖源魔海中出来而尊崇我,却不代表着他们会敬畏我。”
纪玉棠抿唇。
祖源魔海四个字宛如一道雷鸣落下,将她与李净玉的这片和谐打散。她隐隐知道了一些事情,天海魔宗以李净玉为魔种,也就是说未来的李净玉会逐渐显化成魔祖。她身上的太上痕迹消散,不就是一个显兆吗?虽然她刻意做了堤防,可某些时候仍旧会不自觉地相信李净玉,但是现在的李净玉还是之前的那个吗?
“在想什么?”李净玉望向了纪玉棠,漫不经心道。
纪玉棠拧眉,良久后才道:“只会是魔了,对吗?”
李净玉深深地望了纪玉棠一眼:“明我真性,万法归一。”
真罗殿后殿通往一个小界,是蓄养人种的地界,比之外头的血腥,里面的人显得“其乐融融”,根本没有身为人种的悲哀和痛苦。他们住在了高大华美的宫殿中,日日都有魔修“供奉”的佳肴,不事生产,只做“富贵闲人”。至于那些被魔修带出去的“人种”,他们也以为对方去更高层次享受生活,只有无穷无尽的羡慕。
纪玉棠看到此情此景,只有不尽的愤懑与怒意。
她虽应了不做多余的事情,可哪里能够忍得住?在街上抓到了一个人种,便准备将他从小界中带出去,只是她没有想到,人种看她的神情就像是看疯子一样,甚至吆喝着旁人要将她驱赶出去。
“你、你——”纪玉棠一转头,见李净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颗心更是如置冰窟。
“不是要看看那群春秋天阙的修士吗?”李净玉仿佛读不懂纪玉棠的心绪,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也不等纪玉棠应声,上前一步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小界之中带离。
玄门修道士对天海魔宗修士而言,比之寻常的人种更为滋补,以往抓到了玄门弟子,他们同样会食用,可这一回却只是将人囚困在了某一处。毕竟这帮人是春秋天阙的弟子,身上种有文印。在修士活着的时候,能够暂时将文印屏蔽去,然而等到对方身亡了,那事情便不可控了。
纪玉棠是一个人进入囚室的,里头关押着七个儒门的弟子,其中被单独锁在了囚牢里的人有些眼熟。半晌后,纪玉棠才记起,此人正是过去遇到了涂丹朱,她如今已经修成了金丹,可身上的霉运似乎没有散去。
“涂道友。”纪玉棠低低地喊了一声。
闭目冥思的涂丹朱听到了声响后骤然睁开了双眸,她诧异地望着纪玉棠,惊声道:“纪道友?你怎么也被捉来了。”
纪玉棠左右观望了一阵,低语道:“此事不好多说,涂道友,你们只管等待一阵。”
涂丹朱眼神闪了闪,顿时明了,她点了点头,嘴唇翕动着,却是无声的“保重”二字。
许是知道纪玉棠是李净玉的“战利品”,就算是魔门修士碰到她,也只敢用眼神在她身上刮一圈,而不敢真正的动手。这段时间,李净玉还真是大方,带着她在真罗殿中走动,甚至连大阵之事都不隐瞒,三言两语解释给她听。在这种情况下,纪玉棠不得不怀疑李净玉的用心,是“暗中相助”还是“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