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棠道:“那你的道又是什么呢?”
李净玉拂了拂袖子,从容一笑道:“我为魔修,自然是魔道。”
“可你身上也有清灵之气,你同样练了太上道法。”
“那又如何?忘情宗修士所参不也有太上至高心法么?”李净玉眨了眨眼,她注视着纪玉棠,柔声道,“或许是你想让我入仙道?”
“你修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李净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也不是不可。”李净玉笑眯眯的,在纪玉棠错愕的眼神中,她又补充道,“那太上三宫必然得易主了。”
“你——”纪玉棠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这哪里是要入仙道,这是觊觎仙门魁首之位吧?还不是魔门的巨大贪念?她冷着脸瞥了李净玉一眼,蓦地醒悟,自己是发疯了才会同她说这样的话。颜师姐说得没有错,由玄入魔容易,由魔入玄难,她怎么能够指望一个魔女知道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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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莲禅。
颜首夏、沈藻一行人先行一步抵达灵山圣地,并得以在此小憩。
吱呀一道推门声响起,沈藻大大咧咧地走入了颜首夏的房中,朝着她一挑眉道:“喂——”
颜首夏按了按眉心,无奈道:“你做什么?”
散乱的长发用木簪挽起,沈藻一身儒衫,眼神清明,不似往日总藏着醉意。颜首夏默然地望着她,直到对方设下了一个隔绝阵法,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才蓦地醒神。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沈藻,低声重复了一句。
沈藻一挑眉,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她没有动桌上的杯盏,只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颜首夏,慢悠悠道:“你不觉得净莲禅很奇怪么?”
颜首夏拧眉,她同样感受到了一抹异状,可始终说不清道不明,她只当是首次遇见这群佛修,在佛气的浇灌下,使得浩然正气与之对撞而产生的不适之感。然而此时听沈藻一说,她便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沈藻眼神闪了闪,她低笑道:“没发现什么。”她起身凑近了颜首夏,见她又往后避了避,眉眼间顿时荡开了一抹笑意,她道,“师姐,你躲避什么?”
从沈藻的口中出现“师姐”两个字,实在是稀奇。颜首夏垂眸,掩住了眸中的神思,她站立不动,双手环在胸前。抬眸凝视着沈藻,淡然道:“或许只是我们的错觉,此事还得问一问秦道友他们。”
“有什么好问的?”沈藻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开口道。
颜首夏早就习惯了她的变脸,没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正当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间响起了一道笃笃的敲门声。颜首夏拉开了门,发现是一个面容方正的青年佛修。
“道友,此是我净莲禅的‘定神钟’,可助道友清心静气,好入道修持。”佛修眉眼间藏着一抹慈悲之意,语调犹为温和。
“多谢。”颜首夏伸手接过了定神钟,见那青年佛修转身走远了,才关上门。
“怎么突然送一个定神钟过来?”颜首夏不解道。
沈藻口无遮拦:“送终吧。”
颜首夏眼皮子一跳,声音蓦地一沉:“沈藻!”
也不是头一回直呼自己的名字了,沈藻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跟颜首夏的那点儿姐妹亲昵早就因“道念”的不同如烟云消散了。
颜首夏淡然道:“净莲禅擅渡人,你心中一点魔性不散,始终不稳妥。”
沈藻冷笑道:“我看你才心中有魔,云师姐断情绝义,你也跟她一样了?”这一路同行,沈藻没有提起过云赤心的事情,可不代表着她真正将之抛到了脑后去。见颜首夏垂眸不答,她又道,“当初云师姐是如何对你的?你一点都不记着么?为什么就不能指望她回头?”
颜首夏肩膀发颤,她对上了沈藻的视线厉声道:“可你看她愿意回头么?我们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么?她固然对我极好,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命相偿吗?”
沈藻一愣,她往常同颜首夏谈起云赤心,她都是淡然从容的,很少回像现在这般激动。避开了颜首夏的视线,她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颜首夏灼灼地望着沈藻,压抑着怒气道。
“我——”沈藻有些茫然,她一次次的试探想要挑动颜首夏的情绪,想要在她的脸上看见别样的情绪,如今猝不及防地成功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她起身走向了颜首夏,见她似乎被怒火冲晕了头脑,忙不迭从她的手中取过了定神钟一拨。
“当——”一声响。
钟声上一道道佛音荡漾开,如同无数利剑刺向了泥丸宫中,不仅仅是颜首夏,就连沈藻都面色一白。
这钟当真是醒神的么?
她按压着眉眼,迷蒙的双眼望向了定神钟,却见一位青年佛修的身影从中走出,缓慢地凝成了实体。“道友在苦海之中,便由贫僧以大法力、大寂灭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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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响了!”
莲花池边,慈明的神情骤然一白,她蓦地从榻上起身,快速地往外跑。
坐在了一侧昏昏欲睡的风鸢被惊醒,她喊了一声:“小师父去哪儿?”紧接着便是一道佛印落下,将她整个人束缚在此处。池中的莲花一朵朵绽放,如同水中的浮台。慈明行动如风,眨眼间便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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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中。
沈藻退到了颜首夏的身侧,周身的浩然正气被一股异气镇压,分毫使不出。她沉着脸望向了那从定神钟中走出来的佛修,哪里能猜到他们不怀好意?“道友要做什么?”沈藻警惕地望着佛修。
那佛修微微一笑,如悲天悯人的佛陀,他朝着沈藻双手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世人只道大欢喜,而不识红粉骷髅之喻,贫僧今舍身布施,度二位施主回头。”悬挂在了脖颈间的念珠一颗颗崩裂,他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赤色,望着极为妖异。
沈藻虽然听不懂这佛修在说什么,可看他的神态就知道他已经入了执,与先前那禅寺中的僧人无异。她一步步往后退,却发现此处已经被设置了结界,她的隔绝阵更是成为阻碍,使得自身难以将消息传出去。
逐渐逼近的身影仿佛一团阴翳,带着极强的侵略气息,沈藻的眉头紧皱着,想要冲开那道束缚。可能因她是持钟人,泥丸宫受到的冲击不如颜首夏,状态要好上几分。可也只是几分而已。“你还好吧?”深吸了一口气,正当她准备以秘法冲开那道异气的时候,碰碰两道巨响传出,整座禅房在那股强悍的力量下被碾为齑粉。
“慈明师妹,你来了啊?”青年佛修抬眸,血色的眸子望向了慈明,温声道,“师妹与我一道度两位施主出苦海。”
慈明没有答话,她的唇角一道血丝溢出,在运使法力的同时,身躯中的浊煞之气逆冲,使得她身上的伤势重演。她没有看那位青年佛修,指尖拨动的佛珠中蓦地弹出两道清光,将颜首夏和沈藻身上的异气散去。她慢声细语道:“二位道友,快快离开灵山。”
颜首夏拧眉道:“灵山如何了?”
慈明叹了一口气道:“一念入执。”净莲禅与惑心宫相邻,度化魔头自然以惑心宫为主,而度化的法门无疑是“红粉骷髅”之喻义。可偏偏惑心宫那帮人根本没办法度化,导致佛修心中生出一点执念。原本执念并非不可消,可不知晓为何,那一点执忽然变得酷烈不可控起来。她如今坐镇灵山,能将同门锁在山中,以圣莲佛气洗去心执,可却拦不住入山之人。解释了一二后,慈明的面上流露出了几丝疲惫之色。她需要坐镇菩提台,不能在外间长留。
“是魔修?”颜首夏心中骤然一凛,免不了想到惑心宫的身上。
慈明没有否认。其实她的本意是将消息传回须弥海,可不知为何,被师门长辈所阻,她虽为佛子,可不好当面反驳了长辈。先前暗暗地投递消息,不过想来不是被同门,便是被魔宗拦截了,导致如今灵山赤云飘荡,不可控制。
“净莲禅这是要入魔啊。”颜首夏心中警铃大作,已经有了一个忘情宗了,如果净莲禅整个儿堕落,那九州的局势该如何?与沈藻对视了一眼后,当即低喝道,“走!”至于秦若水等人,她们来不及一一知会了,只能够传出一道消息。
青年佛修温和地望着慈明,可在颜首夏和沈藻二人要离去的时候,他的眼神骤然间幽邃了起来,伸手浮现了一尊赤色的佛陀法相,手捏莲花指,发出了数道法诀!慈明掩着唇咳嗽了一声,她伸手掐诀,漫天的花瓣垂落,如天女散花,但凡花瓣所及之物,皆被同化成一朵朵红莲,坠落在地。
“师妹自己囚着一个惑心宫魔女度化,便不允我们如此施为么?”青年佛修偏着头妖异一笑。
慈明面色煞白,压根不想搭理青年佛修,直到望见颜首夏他们离开灵山,她才松了一口气,一扭头,朝着菩提台奔去。
菩提台乃是整座灵山之心演化,只要她守好这一处,就算师兄们全部堕魔,都不会危害到外间。但愿那两位儒门的道友能将消息传出去。
回到菩提台的慈明气息更为微弱,单薄的身躯仿佛难以禁受那般剧烈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