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道域……”秦若水吃惊地望着李净玉。那条长河虽然是出自太上一脉的心法, 可在那轮幽冷的阴月之下,已然不复太上功法清正至纯的气息, 反而散发着一抹诡谲与煞气。同行之时不过是筑基, 如今已是金丹了!深深地望了李净玉一眼,秦若水极为果断地收手道:“走。”
就在这时候,一道阴柔的声音蓦地传来。
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修士踏着一条玄蛇, 扭动着现出了身形。他压根儿没有注意秦若水一行人,而是将视线落在李净玉身上,开口道:“天海魔宗那边要我忘情宗来收人呢, 祭月怎么将他们都杀了?”
他的声音有些刺耳, 不过也使得失神的人神思回转过来。纪玉棠凝视着李净玉的神情一变再变, 片刻后才低声道:“李净玉……你……”“还好吧”三个字卡在了喉咙,她面上憋得通红,可就是说不出。
“祭月受伤了啊?这鲜血的气息,真是让人兴奋呢。”青年修士眼中掠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 他站在了玄蛇身上, 手中把玩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又道,“哦?这里还有玄门修士,剩下的, 便交给我吧。”
笛音一响, 玄蛇如同箭矢一般向着前方冲着, 强横的尾巴打落在了地面上,顿时裂开了一道道如蛛网般的痕迹。那青年男修缓慢地靠近了李净玉,他的面上笑吟吟的,可一双眼却是如同蛇一般冰冷阴毒。
“滚!”李净玉对这忘情宗修士并没有好感,猛地一拂袖子,将他荡开。纪玉棠眼神一沉,也转向了那青年男修。
“这是祭月新寻觅的道侣么?一身磅礴的龙息,想来会很威猛嘛——”青年修士拖长了语调,暧昧地调笑。纪玉棠身上的龙威蓦地爆发开,如同洪流一般向着青年修士以及被他操控的玄蛇冲去。龙乃鳞虫之长,掀天的龙威使得玄蛇动作迟缓,而青年修士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祭月,你看看你带出来的是什么人,难不成还要帮助玄门修士不成?”青年修士又道,见没有理他,他又笑了笑道,“诶呀,这群贼秃驴可真惨,门中的元神境修士喂养了魔神,弟子们也身首异处。入我魔门多好啊,当个自在欢喜佛。不然,白白地糟蹋了南疆这么个好地域呢!”
李净玉面无表情,可玄门一众听得心中发寒。果真是魔门的计划!他们恨不得将魔门的弟子千刀万剐,可一想自己的处境,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一边与玄蛇激斗,一边向着后方飞退。按理说,他们不该是这金丹男修的对手,可李净玉的道域尚未解开,在那一轮冷月之下,不管是玄门还是魔门弟子,都遭到了太阴之气的压制。
青年修士见秦若水一行人退走,他也不追逐,而是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望着李净玉。“祭月身上的太阴之气更为浓郁了,若是不得中和,恐怕会走到另一个极端呢。就是因为如此,祭月才找了个龙族的小白脸么?我魔门之中修至阳功法的修士不少呢,你都不考虑考虑他们的么?他们可是想当祭月的入幕之宾想疯了,祭月真是无情啊。”话语才落下,便见一道盘桓的龙影自浩浩荡荡的长河中飞掠而出。原本盘着身躯嘶嘶叫着的玄蛇瞬间倒飞了出去,砸在了地面上,整个儿深陷了下去。青年修士与玄蛇灵感互通,此刻被那强横的法力一撞,口鼻处顿时溢出了鲜血来。
李净玉冷冷地望着他,讥诮一笑道:“曲化成,不想活了吗?”
被称为曲化成的魔修面色一变,他恨恨地望了李净玉一眼,放狠话道:“今日之事,你要在天海魔宗前给个交待!”说着,身上逸散出了一道黑烟,将人包裹着遁离。
天地间倏然间沉寂了下来。
冷月无声地照亮了一片狼藉的灵山。矗立的金殿在法力下崩毁倒塌,一座接一座的,只剩下了满眼的废墟。而原本在灵山修行的佛修,此刻无声无息地躺在了血泊中,再无生气。
李净玉没有管散乱的长发,她轻飘飘地落在地面,眉眼间满是森然而骇人的戾气。垂落的指尖淌着血,悄悄地滴落在地面,顿时与血泊混迹在一处,分不出敌我。
“魔门用整座灵山饲养魔神祝融?”纪玉棠望着眼前的惨像,吸了一口气。
李净玉转头望向了纪玉棠,她一挑眉,眼尾勾起了几分妩媚与妖异。“是天海魔宗与忘情宗,或许还要加个擎天教?”她歪了歪头,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在思索。
纪玉棠嗤笑了一声,她的视线在李净玉的指尖停留了片刻,讥笑道:“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李净玉摇了摇头,认真地应答。惑心宫虽然是魔门之一,但是与魔门怎么能够等同呢?就像如今的净莲禅不等于整个仙门一样。要说惑心宫做了什么,那就是不愿意以自身的功法解开净莲禅这群秃驴的“执”,或许有人暗暗催动一切,可根植于深处的还是“自我之执”,看净莲禅不也有正常的人吗?
纪玉棠沉着脸,她当然知道不能够完全怪到魔宗身上,可身为玄门的修士,她有自己的立场。将取来的菩提净水上的金光抹去,抛到了李净玉的怀中,沉声道:“我自由了。”
水潮猛地往上一卷,将菩提净水收束其中。李净玉伸手拨了拨散乱的发丝,微笑道:“那么,你现在要离开吗?”
纪玉棠反问道:“不然呢?”
李净玉闻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捂着心口,故作伤心道:“我救了你,你便是这般待我的?”
纪玉棠无法反驳,她眉头紧拧起,眉眼间的浮躁清晰可见。李净玉见状,眼中的笑容一闪而逝。她捂着唇轻咳了几声,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淌落。
血迹如洒落的寒梅,触目惊心。在恢复魔性之后,李净玉的衣裳都是深色的,被鲜血洇湿之后,极难看出。纪玉棠眼皮子疯狂跳动,眼见着李净玉身上爆开数道剑气,她终究是认不出,往前一步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接在了怀中。
“看来你还是有点儿良心。”李净玉抿唇一笑,她抬起那只干净的手,轻轻地拂过了龙角。
纪玉棠打了个激灵,不管被李净玉触碰多少次,都难以压制那股颤栗的、过电似的感觉,她的身躯有些发软,强撑着站稳身形。她低头望着李净玉,沉声强调道:“送你回去,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李净玉抓住了纪玉棠的衣襟,眨眼道:“可我师妹还没有出来。”
纪玉棠听了她这么一说,才猛地发现不对。莲花池对面空空荡荡的,不仅仅是风鸢,就连佛子慈明也失去了踪迹。她愣神片刻后,拧眉道:“兴许是先走了。”
李净玉摇头道:“没有,师妹进入了欢喜天地。”见纪玉棠满脸不解,她又支起了身子,凑到了她的耳边低低解释,末了又呵了一口气,暧昧道,“你要进入试试么?”
纪玉棠神情大变,面色绯红。她下意识地甩开了李净玉,可李净玉早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牢牢地钳制住了她的双手,那姿态哪有先前病弱憔悴的样子?纪玉棠先是看看被锁住的双手,再看看李净玉的笑脸,她变色道:“你没事?!”
李净玉拨了拨刘海,笑盈盈道:“我当然没事。就凭秦若水他们也想伤我?”她的语音微微扬起,末了藏着几分嘲讽与讥诮。纪玉棠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凉了半截,紧接着浮现的便是懊恼和愤怒!她凶横地望了李净玉一眼,双手上龙鳞一闪,猛地掀起了一阵罡风。她并不打算伤人,只想以“天龙裂”从李净玉的手中挣脱出来,哪里知道她宁愿强吃一击,也不肯松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纪玉棠恨恨地望着李净玉,又气又急。
李净玉吃吃地笑着,她凝视着纪玉棠,慢悠悠道:“我也想知道呢。”玄门修士讲究自我修持与节制,可她一个魔宗修士管那么多大道理干什么?自然是率性而为了。
纪玉棠的心像是被火燎了一通,她的视线幽沉,那双原本看着与人族无二的眼眸,此刻泛着淡金色的光泽,瞳孔几乎竖成了一条直线。她回忆着曲化成的话语,认为自己想到了某种可能,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咬字清晰:“你要化解身上过重的太阴之气?”没等李净玉接腔,她又道,“你一定要与我双修?”
对于纪玉棠的“主动”,李净玉的面容上终于闪过了一抹讶异,不过这抹真实的情绪就像是昙花一现,瞬间便消失无踪。她弯着眸子,笑容灿烂,故作大方地应道:“是呀。”
“就算我是你妹妹的‘未婚妻’,就算按照关系,我该叫你一声姐姐?”纪玉棠神情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是怒极的模样,只能够从那极为反常的话语中看出些许端倪,“那你的欢喜天地呢?”
李净玉:“……”她又没有修那些功法,哪里来的欢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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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外。
秦若水一行人一路奔逃至百里开外,才在林子里停下休憩。
“怪不得玄门弟子都不入魔宗地界,原来这般危险。我们先前将他们看轻了。”蔺恒苦笑了一声,哪里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毕竟是对方的主场。”颜首夏接过话道。顿了顿,她又道,“灵山的事情如何处置?他们有在外的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