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宝光从太元宫升起,像是酝酿着千百个太阳,无数的光芒如焰火般炸散,周边灵机彻底归于寂静。在这粲然的明光中,三名面容俊秀的修道士盘膝而坐,眼前则是一枚流动着金芒的法印。数息之后,杨溪舟起身,他一拂袖将元敕都天印收起,目光落向了天际,他沉声道:“鸿冥败了。”
一位儒生模样的修士开口道:“那我等还要去那边么?”
杨溪舟沉思片刻道:“不必了,先解决北海吧,大道之心还在那一处。魔祖之事我等阻拦不了了,如今只能够推动道祖显化。”
“太上元胎并不需要大道之心,我们若是对北海下手,岂不是拖慢进度?”那儒生又道。
杨溪舟叹了一口气:“就算没有大道之心,北海仍旧要解决。李清洵过去曾经去过北海,而冉家之事你也瞧见了,龙主与她有旧交,若是放任自流,会成祸害。”要是龙主一直在北海不插手太上之事,就算与李清洵有旧交也无妨,可她偏偏走出了北海。对冉竞日下手便是表明她自身的态度。据弟子所言,在混沌影界中,北海与惑心宫走到一起去了,那么如今是否也如此呢?要知道龙宫过去也只是和天海魔宗结仇。
儒生见杨溪舟已经做下了决定,便一脸淡漠,不再开口劝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的确不能够让北海妖修坏了玄门的大计。而且元敕都天印已经祭炼成了,玄冥阴域中的大漩涡不再是障碍。思忖片刻,他道:“杀生道那边呢?要知会他们么?”
“魔门作恶,他们自会前去,不过北海这边,他们恐怕不会涉入。”杨溪舟沉声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暗芒,“此番北海妖修,我亲自去解决。“龙主虽然已经迈入了元神境巅峰,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天人,以他一人之力,应当足以镇压北海。
就在三人议论如何针对北海的时候,太元宫深处一道光柱忽然间显化了出来,原本是白气稳稳地压着黑气,可不知如何,黑气逐渐地往上蹿升,俨然是压过了白气。此柱为“定天灵针”,乃衡量天地灵机之用。在过去道长魔消,清灵之气自然是克压浊煞,可如今天地间的浊煞之气陡然间浓郁了起来!十二魔神桩已经消去,若是自然而然的变化,不可能如此剧烈,只能是魔宗那边做了什么!杨溪舟下意识地往魔门方向望去,可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的雾气,俨然是被遮蔽了。若想知道如何,只能够亲自往魔门走一趟。
“让门下弟子去吧。”杨溪舟思忖片刻道。八大仙门的弟子在九州的各处走动,其实是极为自由的,他们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自然免不了与魔门弟子的摩擦,甚至有胆大者深入魔门的地界。杨溪舟一众人无意在这个时候与魔门起冲突,便只能维持原样。
太元道宫中。
秦若水正坐在了法殿中修持,可始终心神不宁的。数息之后,他接到了一张法符,却是要他前往南疆一探究竟。秦若水默默地将法符收了起来,眼神沉凝。他之前也看到了天边异象,知道魔门那处生出了异变。恐怕天机无法推演,便只能够派遣宗门中的弟子当先锋。师长有令,不得不从,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修持的法殿。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他遇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眉头下意识地一皱,旋即又将情绪收敛起,打了个稽首道:“弟子见过师叔。”
“你要去南疆那边?”王神玉语调急促。在冉竞日被龙主打废之后,她便一扫往日的平静,转而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原本的太上计划她参与不少,可如今极少有事情会被她知道了。恐怕三宫已经有了新的谋划,但是她并不甘心,而是一门心思地坚持着原有的打算。
秦若水颔首道:“是。”
王神玉满脸急色:“你能帮忙打探阿竹的消息吗?”在生出疑窦之后,她前往冉家的废墟寻找冉孤竹的元灵,可始终一无所获。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是被李净玉带走了。她们毕竟是亲姐妹啊!
秦若水沉沉地望了王神玉一眼。
此刻的王神玉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急切,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翻滚的情绪。她注视着秦若水,哑声道:“我猜阿竹没有陨落。”
秦若水皱了皱眉,应道:“弟子明白了。”他不觉得王神玉是真的关心冉孤竹能够存身,她想的更多的恐怕是“太上计划”。如今的魔门那边已经有了结果,那玄门这处会变得更加急促吧?这般一想,他的心念动荡得越发厉害。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又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他放低声音道,“弟子还要见冉师妹一面。”
冉孤竹名义上毕竟是冉竞日的女儿,而冉竞日被废了之后,便由王神玉来看管“尸身”。王神玉听到秦若水的要求,思忖了片刻后,直接应下。她知道秦若水极为好说话,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冉孤竹三言两语挑动,将她从冉家带离了。那会儿仍有他们发展,毕竟一切都在掌控中,而太上计划也不必着急,谁知道这样的放纵惹出了一连串的事端,使得他们多年的心血近乎白费。
收到了诏令的并非是秦若水一人,只是秦若水并没有与太元道宫的弟子同行,而是联系了尚在琅嬛画境的蔺恒。两人在约定的地点碰面,互相对视了一眼,俱是发现对方面容上的沉闷和不快。
“昔日我等同行之时,决计想不出会是这样的结果。”蔺恒苦笑了一声,率先开口。
秦若水闻言跟着叹了一口气。他想了一会儿道:“你有收到北海那边来的讯息么?”
蔺恒摇头道:“不曾。”在沈藻和颜首夏奔逃到了北海之后,玄门便以此为由对北海下手,就算真的有北海来的消息,他也不敢看,只能够将其彻底销毁了。“我想不明白太上计划的意义。”蔺恒又道。难道道祖不显身,他们就会不敬道祖吗?或许是非要道祖与魔祖对抗?可是在魔祖生成的过程中,明明有很多机会阻断这一过程,他们不成,那天人境的大能做不到吗?他们甚至不与魔门那边交手,是有意的放纵吗?还是与魔门那边谈了什么条件?
秦若水开口,满脸郁色:“我也不明白。”想了一会儿,他将话题绕到了最初的目的上,他道,“魔门生变,此行前往南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愿你我二人能活着归来吧。”
蔺恒没有接腔。如今的九州比过去更乱了,可这不仅仅是由魔门生发的,其中还有玄门的助力,是天势要九州如此吗?
秦若水和蔺恒已然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可一路行到了南疆,不曾遇见什么危机,就算真撞上了魔修,那也是惶急无措的,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两人生出了疑窦,可等到真正踏入魔门地界,嗅到了那浓郁的血腥气时,才得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与错愕的答案。
灵山显世。
无数的业火仿佛群星下坠,灼烧着魔门中的罪恶。
整个魔门地界,血流成河。
难道是杀生道的佛修在屠魔?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秦若水和蔺恒打消了,灵山是净莲禅的法域,是无净无垢的象征,可如今业火之下,尸山血海。
“佛子堕魔了,可她如今在屠魔。”蔺恒沉声道。
秦若水定定地注视蔺恒,缓缓道:“或许是惑心宫在屠魔呢?魔门四宗是准备合一了吗?”魔修陨落后,浊煞之气会回归天地之中。是何其庞大的浊煞之气,使得“定天灵针”显化而出?要是让他们这么继续下去,魔门势力的确是得到了一个大削弱,可清浊失衡,劫数也会压到了玄门这侧,迫使玄门弟子陨落,散入天地平衡清浊二气。
蔺恒满脸错愕:“她们疯了吗?”
秦若水道:“如果只是底层的魔修,达成的效果远不如这般显著,唯一的可能就是元神境甚至更高层次的修士,也一个个陨落了。魔门大乱,蔺师弟,你先回儒门去。”
蔺恒望着秦若水,拧眉道:“那你呢?”
秦若水垂眸,沉声道:“我要去趟惑心宫。”他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打探魔门消息的,他有自己的筹划。如今太元宫那边,王师叔恐怕已经发现端倪了,若是被其他同门弟子找来便不妙了。他这么说,可蔺恒哪里会听他的话,放任他一个人在危险的南疆地带行走?当即决意与他一道前往惑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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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地带,血流漂杵。
惑心宫群殿错落,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始终将它隔绝在血色外。
李净玉撑着下巴,半阖着眼听底下同门传来的战报,时不时地点点头。魔门修士有不少的躲避之法,可在这个时候,灵山的作用便显现了出来,在业火灼烧下,几乎一个不落。魔门的事情比想象得还要快速容易,或许接下来该往龙宫走一趟了?想来玄门祭炼的针对大漩涡的法器已经成了,纪玉棠那边不知如何?怎么都该迈入元神境界了吧?
正当李净玉思忖北海之事的时候,清晰的脚步声传入了殿中,她一抬眸便望见了风鸢冷沉的表情,一抬眸问道:“怎么了?”
风鸢斟酌片刻后应道:“玄门那边果然来人打探消息了,不过他们忒是不知好歹,将消息带出去就成了,还非要进入南疆。”顿了顿,她又道,“大师姐,他们自称是你的故人,要与你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