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纪玉棠勾唇嘲弄一笑,她与金碧幽对望,冷然道,“太上无形,你们所说的太上归来,是‘道’吗?还是汇聚了你们执念而生的异种?”她修太上根本经,若是能够真正成道,那她也可以自称是“太上”,只不过此太上非彼太上,乃是一切原初之化,是天序运行的根本。
金碧幽见纪玉棠不会被自己说动,当即不再多言,将剑芒往前一展,便有一道锋锐无匹的杀机冲天而起。纪玉棠眼神一凝,落月之弓在手,箭矢如同急急落下的雨点,化作了满片的碧芒与剑气对撞。在碧光与剑芒对撞的时候,双方之间的气意也互相对撞消磨。金碧幽虽然入道时日极长,气息浑厚,可纪玉棠修的是力道功法,一时间将气意爆发出,力量显然不亚于金碧幽。
太上三宫那便是怀着在首战立个“下马威”而来的,纪玉棠正好也有此念头。见金碧幽纵了剑芒,又抛掷出一枚圆球时,她眸光一凝,身上也飞出了一枚法印。当初在混沌影界的时候,大漩涡中生出了两件蕴藏着大道理的至上宝器,其中的载道方碑留给了云清仪,让她在混沌影界传道,而道德天印则是留在了身边。这一方法印承载着道韵,与她自身修行的《道德天书》相契合。甚至不用大道之心沟通那高邈的气意,也能够牵系那方地界,从中撬动道韵。这使得“二象同照”之法分化出的“我”得以存留,承负都落在了道德天印上。
纪玉棠站立在原处,周身白芒舞动,她漠然地望着金碧幽,身后那本道书显化,庞大的气意被道德天言撬动,凝聚出了一枚枚道文。那呵念道文的声音不存在了,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归于沉寂之中。金碧幽祭出的法器与道文对撞,顷刻间便化作了白芒消解,接着融去的便是她自身之道。因为她的大道之理达不到那个层次,只能够被对方所吞化。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金碧幽神情大变,双眸中露出了极大的惊骇。当初得知大道之心在纪玉棠身上时,他们便没有对她多做限制,一来纪家的两位是元神境修士,不宜起冲突,二来散灵之体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谁知道会走到了这一步?她伸手往前一拿,在外头飞旋的剑气顿时落回到了她的手中。失去了战意之后,她准备往阵中退去,可纪玉棠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她冷笑了一声,当即使出真龙禁锁天地的神通,紧接着便是无数神霄清正龙雷落下!她自身功行不及金碧幽,但是在撬动大道之意,使得其为我所用时,便已经拔升到了那个层次。
隆隆的爆响连绵不断,数息之后,一道化影从连绵的雷网中冲了出来,落到了太上一脉的龙舟上。纪玉棠见状并没有追,真正的金碧幽已经陨落了,那道化影只不过是过去之身。果然在金碧幽落到龙舟上时,她身上的气意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了一道轻烟被风吹散。
“金师妹……”
“那位初入元神境便有这般能耐,果真是为天道所偏爱。”
龙舟上,太上三宫的长老一阵沉默,既是为了纪玉棠的果决和狠辣,又是为了她逐日往上攀升的功行。他们来这里除了要解决后顾之忧,还要带回“大道之心”,虽然自那位手中得到了太上元胎秘法,可上境的大能研究了一番后认为有“大道之心”才会使得太上元胎更近乎道,更近乎造化。
龙宫城那位已经是难以对付了,纪玉棠自身的强势使得事情更为棘手。
“魔门那边出大事了,鸿冥陨落之后,天海魔宗难以迎对惑心宫的攻势,如今的魔门地带,血流成河,难以计数的魔修陨落,使得天地间的浊煞之气压过我清灵之气。”张怀玉忧心忡忡,往常的斗争都在一定的范围内,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够维持着天机的衡定,可现在天道大势完全被搅乱,而天地劫数又将到来。魔门的动荡意味着他们玄门要迎接天道的消削。“他们怎么会那样狠,一旦我等撑过了天地大劫,余下的一千五百年,魔门将会被我玄门定压。”
“毕竟是魔修,心念浮荡不已,做事情不考虑后果。”一位太玄宫的道人接腔道,他最是厌恶这般的变动。
张怀玉定定地望着那位道人:“可这当真是魔修的主意吗?”
那太玄道人闻言眉头一皱,对着张怀玉道:“张师兄是什么意思?”
张怀玉拧眉不言。昔日李清洵与槐晚秀走得极近,或许会影响到那一位的决定。要知道过去的惑心宫算得上“乌烟瘴气”,可如今却是收敛了不少。魔门弟子在外肆虐残杀修道士与凡人,那也只是天海魔宗和擎天教门下。
“张师弟是觉得其中有李清洵的手笔?”一名道人开口道。
张怀玉犹疑片刻后点点头,他压低声音道:“我其实还有一点疑窦,先前打算去龙宫一探究竟,只不过被龙主给拒绝了。”等到座中道人将视线都转到了他的身上,他才又缓缓道,“清洵师妹连天地棋盘都能设下,她是想不到自己面临的死关么?她那时候的修为已经臻于化境了,就算不是我等的对手,可也有办法脱身。”
“你的意思是她还在?”太玄宫道人面色骤然一变。
一个已经陨落的李清洵让他们这般忌惮,如果是一个活着的,那该何等可怖?她的天资超绝,如今还会像他们一般停留在元神境吗?
“只是猜测。” 张怀玉苦笑了一声,又道,“我过去还以为她藏身于龙宫城。玄门不容她,而魔门则是我等关注之处,余下的只有北海了,毕竟我等都以为她大闹北海,与龙主结仇。”
“还是有可能的。”道人正色道。
龙主好端端地怎么走出了北海,怎么就出手打伤冉竞日,还带走了大道之心?要知道,魔门那边还可以谈“太上计划”,可以做交易,但是李清洵,她是唯一一个恨不得彻底破坏太上计划的人!“若是她在龙宫城,我等可要万分谨慎了。”
张怀玉沉重地点头道:“是。”顿了顿,他又道,“魔门那边如何?她们这般行动,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成了我等行事的拖累。”现在回归天地的浊煞之气更多了,他们不能再如过往般针对、截杀魔修了,甚至为了天机的平衡,还得庇护那些人。其实还有两个法子,使得玄门弟子堕魔,借取天地间的浊煞之气修行;再者就是放纵门下弟子陨落,这般持续之下,总能够使得天机重归于平衡的。
“不必忧心,此事浩然正道接下了。”杨溪舟的声音忽地传来,他的身形闪烁不定,仿佛星光凝聚而成的光影。“杨掌教。”众道人起身打了个稽首。
杨溪舟回了一礼,又开口道:“你们所言我已经知晓了,不用担心,那一位就算尚存于人世,那也不会到天人境的,她的本命法器已经被剥离,重修要耗费不少的时日。北海这边,我来料理龙主,余下的便靠你们了。”杨溪舟抬眸,视线越过了重重的障碍,落到了北海妖修的阵中。他轻呵了一声,语调中是势在必得的冷意。
魔门生变,天机不再衡定,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这样的场景再度持续下去了,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北海中的风波。
海域中。
纪玉棠悬立在半空中,周身清气缭绕不绝。要想增进功行,一来是在洞府中清修寻道,二来则是与修道士对战,吞化其中的所得。在斩杀了金碧幽之后,她发现天书上的光芒更甚,那股灵光更为玄妙。她没有退去,湛然的眸光凝望着玄门修士所在的方向,身上气息如海潮奔涌。
数息之后,一道如琉璃通透的剑芒自玄门阵中催发,裹挟着开天裂地之势,仿佛要将海浪劈开,可下一瞬,便见东海之中腾升出一道金龙法相,强悍的法力蔓延出,整个海域像是凝固了一般,连浪头都止息了。纪玉棠顿时意识到,是龙主出手了,至于那道湛然的剑芒,想来便是坐镇龙舟的太元宫大能。以龙主的修为能够与之相抗衡么?纪玉棠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掠过了一抹忧虑,但是很快的,她便将那股忧色压下,不论如何,他们都要将太上三宫的修士拦在外头,要不然整个北海妖修,恐怕要性命断绝了。
杨溪舟与龙主的气息倏然又隐去,那凝固的海域中浪头拍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数息之后,苍凉的号角声并着战鼓声在海中响起,催发了一片烈气。纪玉棠并不意外太上三宫的进攻,连在龙舟中坐镇的那位都动手了,何况是其他?金碧幽的陨落并不会阻碍他们的脚步。想至此,纪玉棠眼神一凝,她注视着前方奔涌的海潮,向着后方传了一条命令。
巨大的龙鲸自海中腾跃而起,与最先前去冲撞龙舟的龙鲸不同,它们的身上披甲,脊背上立着一个个神情肃穆的妖修。他们若是想走出北海,这一场斗战是不可能避免的。
“殿下。”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纪玉棠转身注视着来人。“鲤真人。”纪玉棠朝着鲤白打了个稽首,昔日在龙宫相逢,这位真人只是金丹境,如今已经迈过了化龙关,炼成了真龙之身,成为一名元神境修士了。
“那一位我来料理。”鲤白窥见了一抹乌光,冷笑了一声,催动着庞大的法力反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