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又一次响起,惊得朱渌手忙脚乱才拿稳手机,下意识地就摁了挂断……
“完蛋了!”他哀嚎一声。
冲进卫生间吐两口漱口水,再抹一把脸,拎着公文包就往外跑。
从公寓赶到宣武门时,指针早就过了十一点。
“主主主编,您找我啊?”他直扑到主编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主编面色不愉,但眼前有远比这丁点不满更重要的事,“小朱,你还没看新闻吧,A国出事了。你那篇王室分析的稿子得撤下来,林静的时政分析已经顶上了。你快回来组里吧。”
朱渌脸上的茫然还没褪去,脚步已经自然听令向外走了。
什么,稿子被撤了?他这几天的不眠不休全都白费了?像他这样的新人,等一个上稿的机会不容易,下次还不见得是猴年马月。
他们组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却有种众人独醉唯我独醒的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中的工作,大脑还在消化着难以吞咽的失望。
这天他一直忙到午夜十一点半,离开办公室时,天空炸起了几簇烟花,他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年末,明天就是23年了。
回到公寓,他进门先打开电视,边脱下外套,边听着国际频道简短的新年贺词,而后又切回从今早起就举国关注的事件:“A国恐怖分子挟持中国及日本人质13人,谈判尚未开始”。
朱渌皱紧眉头,站在床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上电视松松领带,整个人松松垮垮地扑倒在床上。
撕扯的神经已经到达极限了,说不清是睡着还是晕倒,朱渌已经陷在松软的床上失去了意识。
1月1日的早上六点半,朱渌的生物钟准时工作。
他睁开眼,有种世界末日的绝望。
好难受。他摸摸额头,烫得厉害。
现在社里忙得天翻地覆,显然不是休息的时候,但无论大脑还是身体都处于消极怠工的状态,焕发不出一丁点能量。
“喂,组长,我今天想请一天病假。突然发烧了,嗯,实在不好意思。好的。”朱渌平静到无力地说。
他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有片刻间他甚至有不知身在何处的困惑。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半个小时后,电话再次响起。
“新年快乐!”电话那边传来活波的女声。
朱渌的嘴边总算有了一点笑容,“新年快乐,有什么事就说吧。”
“嘻嘻,还是哥了解我。今天晚上我和同学去聚会,恐怕赶不上宿舍门禁,她们决定去唱通宵,我不想去。晚上去你公寓行吗?”朱沫说。
朱渌摸摸还是滚烫的额头,“唔,也不是不行。不过今天没法去接你了,还是回家吧。”
“我才不回!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你……哥你声音怪怪的,病了吗?”朱沫突然放轻了声音。
“还好。你去玩吧,晚上联系。”朱渌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又躺了半晌,才勉强爬起来洗漱,塞了个面包灌了两片药。
不如意事常□□,可与语人无二三。每段时光总有些备受折磨的人或事,然后抱着让这些快结束的希望迎来下一段时光的反复。
可能是因为生病吧,人一病想法就特别悲观。
就当朱渌卧在沙发里思考人生感受时光流逝时,公寓的门被打开了。
“我就说你不对劲。自从你开始上班,就从没用过这么慢的语速和我说话。”朱沫把高跟鞋放进鞋柜,拿出她专用的那双粉色拖鞋。
“你不是跟同学去玩了吗?”朱渌叹口气。
“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但是她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当然是我哥比较重要啦。”朱沫笑了笑,同时递过来一杯温水。
朱渌微笑着坐直身子,嘟嘟囔囔地说出了心底的话:“嗯,小丫头一向拎得清里外呢。”
朱沫却不满地说:“我不喜欢别人评价我。”
“知道知道。”朱渌咧咧嘴。一定是因为生病,各方面的意识都很薄弱。
下午时朱渌已经吃过面汤,喝了药,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里睡中觉。
“晚上你还是回家去吧,妈也想你了。”朱渌劝道。
“后天和妈去逛商场,你不用担心。你还说我,你才是捉不到人的那位,我只是不想去面对咱家那位大嫂。”朱沫冷着脸说。
她口中的大嫂,已经是朱浚的第二任妻子了。
当初的第一任算是商业联姻,再好也脱不开“被安排”的大前提。朱浚不甘受人摆布的性格几乎是逼迫着他再去寻找所谓真正的爱情,结果找到了这位琴瑟和谐的第二任。
朱渌离家早,等到从国外回来,立刻就感觉到家里流动着一股陌生的气氛。他这个有竞争力的小叔,自觉避嫌,远离家族产业,奋发图强做自己的本专业工作。
不过他业已成人,也不太委屈,倒是第一任生的儿子长洛才是生活在夹缝中最可怜的那个。当初朱浚非要争回抚养权,现在又摆不正心态。
关于朱浚的事,他们兄妹都不好多说,可不作为也不能原谅自己,索性都多了出去。
这还没几年,曾经的朱家也有了物是人非的意味。
“大哥越来越过分了,妈说他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我看他就是想独揽大权!连陆叔他都排挤……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朱沫抱着手臂气愤地说。
“啧,陆叔他……最近也不好过吧。我听财经部那边议论过。”朱渌若有所思地说。
“可不是!而且,我听静修说……”朱沫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从高中确定和陆静修开始约会后,两人已经交往五年多了,朱渌一度觉得朱沫毕业之日就是她大婚之时。
“这事本来不好往外说的,不过自己人没关系。静修说他爸听战友说,他哥要去A国了。就是昨天新闻报的那个事,昨天晚上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据说陆叔虽然没多少什么,但是抽了一晚上烟。”朱沫说。
她的第二句话如同一颗炸雷扔到朱渌耳边,后面的话全都成了嗡嗡嗡的背景音。
他刚刚稳定下来的体温立刻升了上去,背后一片冷汗,他攥紧拳头,脑海里只来回念着一句话:陆允修上战场了。
第30章 chapter 2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年了?
朱渌半阖着眼望向窗外的蓝天,又不禁感慨难得的好天气竟然只能卧床。
有太多从前已成过往,那些星星点点的触动远抵不过如今一丝嫌麻烦的厌烦。
站远些看,一旦不联系了,陆允修这个人其实和他别的高中同学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一早选择了为理想而死,那他就该立即斩断所有粘连,彻彻底底地忘了这个人。
事到如今的悸动,到底是真情实意的想念,还是不甘心的执念?
朱渌给不了自己答案。
他发了三天烧,再回到工作岗位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新闻行业的工作节奏快,全民热议的焦点可能没两天就成了隔夜剩菜。但是对于这次的国际大事,就算民众渐渐失去兴趣,他们还是要坚持跟紧。
与娱乐行业不同,新闻的生命是事实和真相。因为大众不关注就放弃报导,一旦后续爆出新的重大问题,这种鸡贼的做法很容易被翻出来鞭尸。
更何况,多数人都喜欢有始有终,不寻访到一个结论,他们自己也觉得不甘心。
只是这次情况比较复杂,M国硬插足掺和到这次人质事件中。
美洲组抽调了一部分他们组的人协助,空缺由新来的应届实习生补上,顺便把朱渌的工作也顶了。他歇了三天,竟然成了无形失业人士。
组长甚至抽不出时间给他安排工作的,随便指派两件,他发现已经有人在做。所以他们组忙得人仰马翻时,他却闲得无所事事。
在这工作一年半,第一次走进茶水间泡一杯茶。
“朱渌,中午一块儿吃饭,跟你说稿子的事。”组长卢镇拿着文件健步如飞,路过茶水间时紧急停靠跟他吩咐一句。
“好的,组长。”朱渌飞快地答应着。
可惜以为要有事可干的他却再一次失落了。卢镇跟他说,之前他负责采访的那位教授已经被别人接手了,主编的意思是不要频繁换人,后面他就不用管了。
“哦,那我把之前的资料给他送去。”朱渌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让嘴角还处于优于心平气和的弯度。
“嗯,你尽快,”卢镇边咬着三明治边说,“两点钟主编开完会,他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好,主编找我什么事啊?”朱渌问。主编在他们的开放办公室特设了一个座位,平时很少呆在单独办公室里。
“八成是好事。我听说有一页开了天窗,你那篇稿子正好补上。到时别忘了带着。”卢镇说。
朱渌的心情立刻轻快起来,也露出了笑容,“好的好的。”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真巧发现刚进餐厅的关琳。
“组长,那我先回去整理资料了,你慢慢吃。”朱渌说。
卢镇点点头,“去吧,诶等等,这个三明治你带走,不吃饭不行。”
眼看关琳越走越近,朱渌不多推辞道了声谢就走了。
“刚才那个小孩是你们部的?”关琳把餐盘放到卢镇对面,在之前朱渌的座位坐下。
卢镇一见她,满眼都是笑意,“还小孩呢?他都工作一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