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还未到午时,那就请两位施主等一等罢。”
“嗯。”云舒尘扭头对卿舟雪说,“我欲与这位师父叙叙旧,恐怕挺无趣的。卿儿头一次来寺庙罢,若是实在无聊,让之前那位小师父带你四处转转如何。”
云舒尘与旧友谈话,卿舟雪待在殿中,也确实不尴不尬的。于是她点点头,跟着一旁的小师父走了。
殿门又恢复之前半敞的状态。
慧觉收回凝视卿舟雪的目光,“那位小施主,命途与你纠缠不清,此般缘分,着实罕见。”
“以卦象看也确实如此。”云舒尘嗯了一声,“只是不知道是好是歹,前路难测。”
慧觉与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再观云舒尘,慢慢蹙起了眉,“阿弥陀佛。云仙子,多年未见,你身上的业障,似乎越来越重了。”
“人生在世,总是或多或少会招惹一些。”云舒尘抿了口茶,她抬眸,“这些年,你手里头的所有佛门阵法,我皆已写出破解之法。都记在书中了,大抵是无甚差错的。”
“你们祖辈遗失的罗汉阵,也已经补全。就算不得十成十的相似,或许也能还原个七八成的神韵。”
她看向和尚,慢慢开口。
“慧觉,以此作为交换,你的承诺如今可以兑现了么?”
殿外。
卿舟雪跟着那位小和尚在寺庙中绕了一圈,小和尚话语不多,年纪不大,已经颇有出家人持方平和的模样,询问她,“既然来了,施主可要去拜一拜佛祖?”
卿舟雪从未来过寺庙,但是她自书中推断,大抵也能知道庙中有很多座殿堂,供奉着各路神佛,各路神佛掌管的方向不同,有的管姻缘,有的管命途,总之各司其职,很是复杂。
“拜佛祖,一般是为何事?”
“有很多事。心中不平之事,磨难挫折之事,总之诸事不顺?”小和尚思忖片刻,“香客来一般都是这样的。”
“这样进去拜一拜,就能成了么?”
小和尚笑了,“心诚则灵。”
卿舟雪并不是十分信神佛之道,不过正如小和尚所言,心诚则灵,拜一拜终归没有什么坏处。
她能求什么事呢?
好像没什么不平的,自从遇到师尊,每一日都过得很好,日子纵然时而暗淡一些,再明亮起时就愈发耀眼。
人生不如意之事八九,她就是那一二分。将这一二分清风明月常伴身旁,便别无所求。
师尊已然能够长生了,不过她总是这里那里出点儿毛病,长年累月的喝药,卿舟雪看着都觉得辛苦。
如果她已能长命。
那就祝她年年岁岁,都身体康健,少病无忧。
卿舟雪跟着小师父将各路神仙佛祖都拜了个遍。
她只许了这一个愿望,无论该殿的神佛是管姻缘,管升官,还是管人丁香火……
她都只有这一个愿望。
这个愿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到年年岁岁,小到只系一人。
*
两人留在寺庙食了一顿素斋,又与东道主寒暄谈笑几许,便告别了慧觉师父。
卿舟雪不知师尊在与那住持谈些什么,云舒尘不说,她便不多问,这是师徒俩一直的默契。
重新飞上高空,这次是卿舟雪御剑而行。云舒尘乐得轻松,只需站在她身后。几缕溢出的风吹拂卿舟雪脑后的发丝,被那白玉簪子一衬,倒很是飘逸。
她正在专心致志御剑而行时,耳后忽而传来云舒尘的声音,“这簪子很是衬你,日后就给你戴着了。”
师尊貌似总是如此,瞧见什么不错的,一时兴起让她试试,然后就赠予她了。卿舟雪平日里从未买过一些小物件,总是莫名其妙能云舒尘这里顺来许多。
想起小物件,卿舟雪想起自己雕的那朵小莲花。玉做的,自认为还算好看,只是赠给师尊当生辰礼物后,却从未见她戴过。
她觉得不好么。卿舟雪揣着心中难言的失落,默默地想,下次送点实用之物,似乎要更好一些?
她们御剑飞过鹤衣峰上空时,却发现雪地中俏生生立着个影子,大冷天的,香肩半露,还穿得分外清凉。
云舒尘看清是何人以后,神色骤然一僵。
只见越长老的指尖挑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绕了个圈儿,冷哼一声,“负心女人!你约了我,又带着另外的小娇娘出去玩儿,害得我在此苦等许久,做人这般不厚道么?”
第47章
越长歌几步凑近她们,卿舟雪嗅到一股浓郁的花香,俗倒是不俗,就是如栀子花一般香得掸都掸不开。
那女人瞧见卿舟雪,朝她抛了个媚眼,“小师侄,你最近没来顶你师尊的位子了,师叔可想你得很啊。”
她又看向云舒尘,“喂,负心女人,我那些话本子写……”
云舒尘眸光一敛,幽幽地盯着越长歌。
越长歌在这种目光下莫名咽了声儿,眨巴眨巴眼,“你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做甚?”
“进去再说。”云舒尘牵住卿舟雪,将人拨过来了点儿,仿佛生怕越长歌污染到她单纯的小弟子一样。
这几步路,云舒尘走得不甚安分。只因心中一道女声于识海中喋喋不休地控诉她,“上次你问有师徒本么,我说没有你不乐意;现如今威逼利诱下新写了一本,巴巴地给你送来,你又不乐意,这算什么事?女人真难伺候。”
云舒尘的脚步微顿,莫名咬了下唇,觉得耳根子有点烫。卿舟雪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师尊?”
她摇摇头,“无事。”
在凉亭内,卿舟雪一脸莫名地看着两位长老。她们相顾无言,越长歌时不时笑一声,而云舒尘似乎有点不对劲,虽是不疾不徐的,但连喝了好几杯茶。
师尊平日风雅,喝茶都是细细品的,不会像今日一样粗喝好几杯。卿舟雪觉得有点奇怪,揣测她们俩大概是在神识内传音,这便主动说,“师尊,徒儿先去练剑了。”
云舒尘嗯了一声,攥紧在袖中的手,才稍稍放松一些,她看着那抹白衣背影,消失在重重掩映的庭院树木之中。
越长歌斜眼道,“怎么样?这崭新的话本子,我找了几个小弟子试读,又改了改,都是一致好评呢。”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卿舟雪消失的地方,“你最近怎的起了这些兴致?以往云云可随和了,都是我写什么你看什么。”
云舒尘道,“你翻来写去也就是那些题材罢了。什么师姐妹情深的,看得都倦了。”
“也是。”越长歌笑道,“哎呀,人家头一次写这么禁断的东西,真是害羞啊。”
云舒尘从那一张风情万种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害羞之情。
越长歌压根与这两个字相去甚远。
“嗯,”云舒尘递给越长歌一叠纸封,“看你写得辛苦,一些心意?”
越长歌打开一看,轻嘶一声,“我就喜欢和你做生意。”
越长歌走后,云舒尘抚过书册上写过的《以下犯上》四个字,冰凉的书页仿佛也能烫手似的。
她捏着边沿,慢慢翻开了一页,读了几句,似乎有点不忍直视,将其默默揣在袖中。
卿舟雪永远不会想到,继自己因为看话本子而失眠以后,她的师尊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过由于晚上二人同睡,云舒尘自然不方便看这等玩意,只好白天趁着徒儿出门练剑时分,寻着空子读一读。
本书亦然,分为上下两册。
故事发生在一个名为清虚派的宗门里。萧成玉身居掌门之位,与她一起闻名的不仅有卓然之修为,还有清绝冷艳的容貌。
她于某一年下山游历,捡回来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孩子。怜她在街头流落,受尽欺辱,萧成玉生了恻隐之心,将其收作徒儿,带在身旁。她彼时并不知晓,这样一个决定,却恰恰是一场孽缘的种子。
小徒弟名唤秋月白,收拾一番后,生得十分可爱,且特别黏人。萧成玉虽然不善言辞,但也并非冷心冷情之辈,生命中忽然多了一个意外,高处不胜寒的掌门之位,从此多添色彩,她也极为喜爱这个小弟子。
一晃多年,秋月白长大成人,天然不似安生修道的模样,眉眼如画,身姿婀娜,勾人得像个小妖孽。在朝夕相伴之中,她逐渐对自己的高高在上的师父产生了一些绮念,多次试探之后,萧成玉似乎也并未察觉。
在一次次反复的失望中,秋月白的渴望得不到缓解,只能苦苦将心意压抑于心底。可是掩埋不等于没有,浓烈的欲与爱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下悄然滋生,愈发压抑反而愈发蓬勃生长。
当萧成玉察觉到徒弟因此而产生心魔,为时已晚。秋月白执念颇深,已然没有回头路可走,终于在一个雨夜,她微颤着双手,利用着师徒之间的信任,在师父的茶碗中倒下了合欢散的粉末。
【
室内,一片红烛摇曳,灯影重重。有两道窈窕的影子,贴得极为相近。
“放肆。”
萧成玉试图运用了一下灵力,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她抬眼冷冷地看向秋月白,头一次发现亲手养大的徒儿如此陌生。她笑容依旧甜美,不带一丝阴霾,眼神一点一点地,扫过萧成玉道袍之下掩盖的曼妙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