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保胎,惠敏不出门,连NT都没去医院查。到16周时,惠敏却说该做产检了,要去抽唐氏筛查。廷方认为可以晚几周再做,等胎儿再大一些,但惠敏却坚持要去做。
"这几天天气不好,很多呼吸道感染的小孩去医院,还是再等几天吧。"廷方劝说她。
"太晚做了不准。"惠敏说,"我怕弄个假阳性到时反而不痛快。"
"17周也不算多晚。"
惠敏不高兴起来,也不理廷方了,坐在床边生气。廷方感觉她开始变得不讲理起来,但想想可能仅是因为怀孕,激素水平变化,他就没法发怒,甚至还因此有些窃喜——这至少不是那天那样的惠敏。
廷方下楼去,打算拿了早餐去上班,听见地上爬的安安打了个喷嚏,他抱起脏兮兮的安安,安安的鼻孔拖着两小管鼻涕,一巴掌挥在他脸上,咯咯直笑。
廷方把他放下,安安坐在地上,抱着廷方的腿不放,廷方朝厨房喊:"妈,来带下安安。"
妈妈从厨房出来,提了他的早餐给他,抱过安安,说:"流鼻水?怎么流鼻水了?"
"是不是感冒了?"廷方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流个鼻水就去医院了?小孩流鼻水很正常,过几天就没事了。"
"你别让安安接近惠敏。"
妈妈几乎是斜了他一眼:"我几时劳烦过她?你讲笑话吧?"
廷方没再说什么。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却是惠敏下来了。她披上了外套,又戴上了围巾和帽子。廷方惊讶地问:"你去哪儿?"
"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
"做唐筛。"
"晚几天不行吗?"
"我自己打车去。"
"你今天一定要去吗?"
两人的对话不那么愉快起来,惠敏不回答廷方,直接向门外走去,廷方只好拿起钱包和钥匙跟在她身后,走到车边,默默地开了车门。
直到惠敏上车,廷方发动汽车,两人都没有交流。在车子经过牙香街外时,惠敏叹了一口气。在驾驶座上的廷方从观后镜看到了她的表情,她侧着脸,看着窗外,好像要去远方之前,对着家园恋恋不舍。
廷方要交班,就把惠敏带到住院部,让护士给她抽血。抽血的护士和惠敏是同一年进的医院,两人平素关系很好,惠敏也有说有笑的。抽完血之后,廷方让惠敏到女值班房休息一下,嘱咐她别到处走。
廷方带着下级医生查完房,大约9点,半个小时后,有一台凶险性前置胎盘不伴出血的平诊剖宫产手术。他匆匆忙忙到女值门口敲门,想带惠敏到大门口打车让她回去,但半天没有人开门。
廷方打电话给惠敏,她说她在三楼超声科找要好的同事照照B超,反正都来医院了。
"不必照也可以吧?那儿人杂。"廷方手心发烫,握着的手机在右边面颊上轻轻颤着。
"出来一趟不容易。"
"我一会儿有台手术,不知做到几点。"
"你做吧,我做完B超就打车回去。"
"小心点。"
"嗯,好,我知道。"
廷方今天的手术患者是40岁的孕妇,孕34周凶险性前置胎盘并伴有糖尿病,在孕28周左右曾经有阴`道流血,住院安胎过,当时做的磁共振并未提示有胎盘植入。这一次入院前有腹胀,但无阴`道流血。就手术本身而言,难度并不大,但廷方不确定手术中会发生什么,术前也反复和患者沟通过,出血是不可避免的,最坏的情况,假如合并胎盘植入,因本院没有介入治疗的条件,可能需要切除子宫保命。
患者经济条件不好,当初给过建议,如果想得到最好的治疗可以到广州,有介入治疗条件的医院手术产,但患者表示还要留钱给婴儿住新生儿科,真的运气不好,拿子宫换一个儿子也值得,反正40岁了,以后也不生了。
手术中果然出现了变数,患者的胎盘与子宫后壁粘连紧密,徒手将胎盘剥离后,子宫收缩不好,用了缩宫素、欣母沛之后宫缩还是不好,出血差不多1000毫升。宫腔填纱并关腹后在手术室观察过程中仍然有活动性出血,输血过程中血色素还在下降,在2小时后又重新开腹,把子宫切除了。
廷方下手术时已经下午六点了,他午饭只匆匆扒了几口,根本来不及记起今早惠敏来医院的事情。换了手术衣出手术室,他才给惠敏打了电话。
惠敏接电话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廷方犹豫了一下问:"今天照B超有看到是像你还是像我?"
惠敏过了一会儿才说:"小丽说看不太清楚,孕周小了。"
回家的时候天全黑了,车头灯照出前路,并不清晰。空气不冷,不清新,廷方想起早晨的雾霾。不知从何时起,家乡的秋冬春,只要晴天久了就有霾,晴得越久,霾越重。那时只盼有一场雨,越大越好,可以冲刷一切。
回到家中,吃了妈妈留在锅里的饭。惠敏在二楼,廷方并没有急着上去。廷华夫妇出去玩了,妈妈已经出去打牌,爸爸抱着安安出去听粤剧。外头老年活动中心传来依依呀呀的唱词,伴着扬琴南胡的声音,廷方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只觉得每天似乎都在唱同样几个曲目,永远是那两三个声音。
他上楼去看惠敏。惠敏躺在床上看小说,她安胎无聊,总在看小说,看外文翻译的小说。廷方一向对文学毫无兴趣,这方面和惠敏也聊不到一起,洗过澡出来,见她仍看得起劲,想到今天回来晚了,一时忘了去牙香街,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逢生虽不难带,陈则带孩子却总让人放心不下,他太悠闲,带孩子却不是悠闲功夫。廷方必须不定时过去进行技术指导。
"我出去一趟。"
"哦。"惠敏并不感兴趣。
"很快回来。"
惠敏抬眼睛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落在书上。在廷方出门的时候,她忽然说:"小丽说有可能是个男孩,但是看不清楚。"
廷方回过头,惠敏嘴角有点笑意,她低着头看书,表情不那么清晰。
"啊,是吗?那太好了。"
廷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临夜的冷风灌了进来,他出了门,把惠敏和灯光留在了门的里面。
廷方不喜欢看闲书,也不喜欢唱歌,会抽烟不会喝酒,他的生活没有什么爱好,也不知怎么庆祝喜悦。他只是觉得开心,夜色笼罩下的村子看上去那么的可爱——那沿着河涌的一排昏黄的路灯,好像灯笼的形状,好像一排的圆月——天上何曾有过这样美满的月光呢?"
男孩男孩,女有一子。
夜里的牙香街黑乎乎的,没有人也没有灯,似乎只有陈则一人还选择住在门面的上边,其余的店主早早关了门面,回到村子其他地方,自己宽敞的新家里边。
廷方敲敲白木香店的铜门环,里边静悄悄的,廷方想今天太晚了,八点多了,往常这个时候逢生都睡了。
他没有急着走,坐在门口的石条上,欣赏起夜色。几日的霾,但只要夜里冷一冷,又觉得是雾,没那么叫人难受。他抬起头看天,天边正爬起一轮月,完满无缺,只是朦朦胧胧,照着门前不远的河涌,天上的大月,岸边的小月,竟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欣慰来。对了,年过了一个半月了,今天是二月十六了。
门吱吱地打开了。延方转过头,穿着单薄睡衣的陈则站在他身侧。
"冷吗?"陈则把他让进来。
顾不上觉得冷。吴廷方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陈则也许是睡过一觉了,他没戴眼镜,睡眼惺忪,后脑的头发也翘着,不像平常的样子。
"吵醒你了?"廷方的脚步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嗯,对。"陈则就事论事,听不出情绪。
廷方仔仔细细看陈则的脸,后者老神在在,毫无不悦。
"那要不你继续睡?我先回去了。"
"为什么?"陈则关上门,拽开灯。
和他不用来那一套。廷方哑然失笑。直到陈则关上门,温暖的空气包围了廷方,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真冷。
他哆嗦了一下,陈则取下挂在楼梯转角衣钩上的围巾,围住廷方的脖子。
廷方摸着那条深蓝色的棉线围巾,问:"进贡的?"
"对。"
廷方把陈则虔诚的信众送来的一切东西称为进贡。逢生出现后,很快有人把她穿到十岁为止的衣服都送来了,各色纸尿片从新生儿码到大码,不一而足。有位工厂老板甚至打算为活神仙送来一个保姆——如果不是活神仙拒绝了的话。
陈则就像所有活神仙一样,对贡品来者不拒。有人贡他一幢房子,他也面不改色。当然这话不是陈则说的,是廷华告诉廷方的。市内几个大老板都是陈则的信徒,深信年年进贡才能财运亨通——哪一年陈则退回了贡品,他们就该痛哭流涕了——神在怜悯他们,只有遭遇不幸的人才会被怜悯。
"逢生睡着了?"
"是。"
"好睡吗?"
"最近几天都7点多睡,半夜要起来玩两个小时。"陈则打了个呵欠。
"半夜几点起来?"
"两点。"
"哭吗?"
"不哭。"
"她怎么个玩法?"
"要抱着她走一走,不然会发脾气。"
"这么小怎么发脾气?"
"哭。"
"你刚才说她不哭。"
"刚睡醒不哭,一会儿无聊了就哭了。"陈则走到楼梯尽头被绊了一跤,廷方手快,接住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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