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哪里也不许去,不许碰水,不许碰电,更不许开门跑出去玩,只能在这儿待着!如果妈妈回来你还乖乖在这里,就会给你煮豆沙汤圆,不然的话就丢掉你,听见了没有?”
眼前的女人板着脸,凶巴巴地说了一堆话。
“听见,”一声带着奶气的稚嫩回应,“错错听话。”
衣橱的门被关上,小小的女孩儿惊惧地缩在黑暗里。
虞莎莎痛苦地捂住耳朵,藏进角落。
卧房里关了灯,燕以曦阖目躺下,她本意是休息,回忆却纷至沓来。
她人生最幸福的十年,是在妈妈身边的那十年。妈妈疼爱她到连去公司参加会议都带着她,妈妈坐主位,小小的她就坐妈妈旁边,东瞅瞅西望望,晃着小短腿无聊地打呵欠;她不适应幼儿园的集体生活,妈妈就在幼儿园里陪了她整整一学期……
妈妈对她没有要求,唯一的期望就是她每天都要开心。
那时候以为生活就是应该这样的,妈妈病逝后才知道幸福的时光是这么短暂。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妈妈还要爱她。
燕以曦察觉脸上有湿意,在黑暗中抬手抹掉。
她想从虞莎莎那里获得一个简单的拥抱,虞莎莎却根本没能感知到她的情绪,甚至仅有的话题也是在围着曲蔓打转。
曲蔓对虞莎莎来说没那么重要,燕以曦明白,但是她们之间一次又一次的交集实在让人反感和厌倦。
如果虞莎莎可以再乖一点……再贴心一点……
她是她的所有物,她理应这样的。
燕以曦思潮起伏,根本没法休息。她重新亮了灯,下床去开衣帽间的门。
比起不见虞莎莎,此时她更想虞莎莎像以前那样,陪着她,向她认错,向她撒娇,她可以大度地考虑原谅她……然而视野里却并没有虞莎莎的身影,去哪了?
燕以曦走进衣帽间。
虞莎莎正缩在角落里。她捂住耳朵,满头冷汗,脸色惨白。
一见之下,燕以曦的心冷不丁往上提:“……虞莎莎?”
虞莎莎听见她的声音,抬起泪湿的眸子,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她:“对不起,阿绰,我错了,你原谅我。”
她急哭着央求:“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好害怕。”
燕以曦下意识安慰她:“可以出去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虞莎莎抖得厉害,抱燕以曦抱得紧紧的,燕以曦拍拍她,在她耳畔:“好了好了,不怕了。”
话音落,燕以曦:“……”
燕以曦叹了声气,她们到底是谁在哄谁?
第38章
这一晚, 虞莎莎失眠了。
她看着燕以曦的背影,抬手轻抚她铺陈的长发。燕以曦的长发又滑又顺,可是触在手中却是冷冰冰的。
像她的人, 近在咫尺, 又遥不可及。
燕以曦转过身, 朦胧的暗色里, 她睁开眼和虞莎莎对视,原来她也没睡着。
“阿绰, ”虞莎莎轻轻吐息,“你的心情好点吗?”
燕以曦伸臂:“过来。”
虞莎莎枕着她的胳膊,依偎进她怀里。
两人相拥着,虞莎莎仰起脸:“我们要在H市待多久?”
燕以曦:“到周末。”
虞莎莎向她保证:“我会很听话的。”
燕以曦手掌往下,虚虚圈住虞莎莎的脚腕,不碰到她的伤处:“还疼么?”
虞莎莎:“有一点。”
燕以曦的指腹在她脚踝处摩挲, 虞莎莎用鼻尖蹭了蹭燕以曦的鼻尖:“阿绰……”
燕以曦:“嗯。”
虞莎莎:“摸摸我。”
被子底下起了波澜,燕以曦抬起另外那只被虞莎莎枕着的胳膊,手指抚过虞莎莎的眉毛,抚过眼窝,描过鼻梁, 最后落在她双唇间。
虞莎莎抬起下巴, 轻哼着张嘴含住燕以曦的指尖。
“你好敏感。”燕以曦看着她逐渐迷离的眼神。
“阿绰……”虞莎莎轻轻咬她的手指, “你喜欢吗?”
燕以曦没回答。
虞莎莎贴着她的额头:“说‘喜欢’。”
虞莎莎在要求她, 燕以曦心尖麻麻的,她不觉得被冒犯,因为虞莎莎的声音实在太娇了:“求求你, 想听。”
燕以曦受不了虞莎莎在这种时候撒娇,满足她也没什么, 此前的不愉快也全都一笔勾销:“……喜欢。”
隔日傍晚,直升机降落在了位于H市的一座海岛别墅的天台停机坪上。这边的管家已经做好了迎接准备,虞莎莎跟着燕以曦入屋去餐厅吃晚餐时,在客厅看见一副巨大的人物画像。
燕以曦驻足。
燕以曦的五官肖似画像中的女士,是亲人?会是她妈妈吗?虞莎莎这么猜测,只是燕以曦没有提,她也没有开口问。
餐厅里开着窗,漫天晚霞,海风吹进来,往窗外眺望时,蓝色的大海就尽入眼底。
两人落座,主厨按燕以曦的喜好准备了海鲜餐,不再年轻的管家慈爱地注视着燕以曦:“阿绰,欢迎回家,用餐愉快。”
燕以曦颔首。
星星点点的地灯亮起来,海浪声声入耳。
虞莎莎对着自己身前那一盅金汤波龙,好一会儿才拿起餐勺。
波龙肉质鲜嫩细致,虞莎莎几乎没有咀嚼,囫囵吞咽入喉。
餐桌上很安静,虞莎莎在吃完一小例蟹黄焗饭后,对燕以曦说:“阿绰,我想去洗手间。”
燕以曦给她指方向:“直行,右转。”
虞莎莎匆匆离席。
没过多久,管家送甜品上来,担忧地告诉燕以曦:“阿绰,你带来的朋友好像不太舒服,一直在洗手间吐。”
“吐了?”燕以曦当即就往洗手间去。
虞莎莎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了,但还是止不住干呕。
燕以曦推门进去:“怎么了?”
虞莎莎吐得满脸都是泪,她眼眶通红,脸颊连着脖子,也一片片地泛红。
“你不会是对海鲜过敏吧?”燕以曦说着担心起来,“是过敏吗?”
虞莎莎摇头。
燕以曦:“那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虞莎莎声音哑了,她捂着嘴,又连呕了几次才告诉燕以曦,“我吃不了水里的东西,吐掉就好了。”
管家递了杯温水进来,燕以曦接在手里,如果说刚才还在为虞莎莎担心着急,可得到这个离谱的答案后,只觉荒谬,担心已经完全被愤怒压倒:“不能吃就不吃,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吃?!”
她态度明显变冷,虞莎莎立即道歉:“对不起阿绰,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燕以曦:“你是在用你自己的身体跟我开玩笑么?”
虞莎莎含着泪:“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是不忍心说,不想让你失望……”
燕以曦:“那我还得感激你?”
越解释越不清,虞莎莎不想让问题再升级:“没有的,对不起,阿绰,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们昨天才刚闹完不愉快,燕以曦也无意再跟虞莎莎争执,她放下水杯,离开了洗手间。
管家跟随着燕以曦,问她:“阿绰,你朋友没事吧?需不需要送医院?”
“不用!”燕以曦闷闷走了几步后,“给她煮一碗好消化的粥,不要加海鲜……任何水产都不行,接下来几天餐桌上也不要出现这些。”
管家心里有数了:“好的。”
一直到入睡,燕以曦也没好脸色给虞莎莎。
“阿绰,我没事了,只要吐了就好了……”关了灯的卧房里,虞莎莎从身后贴上来,“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别生我的气了嘛。”
燕以曦充耳不闻。
虞莎莎不再一个劲哄她,只是枕着夜色,絮絮与她私语:“小时候一直都在好奇,听着海浪声入睡是什么感觉。阿绰,这是我第一次亲自感受到大海,谢谢你带我来。”
燕以曦和虞莎莎一样,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海浪声。
“还记得有一次考试,作文题目是大海,可把我难住了……”虞莎莎嘀咕着,好像重新陷入了多年前的那场困难中,燕以曦听到这儿,唇角小幅度上扬。
虞莎莎打了个呵欠,环着燕以曦的腰,喃喃:“阿绰……你小时候写过这种作文吗?你会不会写的?”
燕以曦想,这有什么难,光这一片海,在她小时候,每年的这个季节,妈妈都会带她来度假,她有无数的关于大海的素材。
……可是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关心她喜不喜欢看海了。
燕以曦皱眉,从床上坐起来。
“阿绰?”虞莎莎跟着她起身。
“看电影吗?”燕以曦忽然说。
虞莎莎不假思索地附和:“好呀。”
已近凌晨,车子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抵达一处汽车影院。
停车场上只有寥寥几辆车,电影也已经播了半场。
这家影院很老了,中途还因为经营不善倒闭过,是燕以曦出资才得以重新开张。
屏幕上播的电影也年代久远,是妈妈当年最喜欢的一部。燕以曦没有调频,和虞莎莎在车上,对着屏幕当默片看。
屏幕背后就是无垠的大海,从这里也能听见清晰的海浪声。燕以曦放低了座椅,虞莎莎半躺着,屏幕的光落在她身上,她犯了好几次困,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