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就不说话了。他宽大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沈华捞了一手的风。
然后又都轻轻地漏走了。
“行吧,那你回去吧。”
谭景和冷眼旁观了这一出,认为那嚷嚷的未必没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就算他们真的下了一局又如何?不外乎是压倒性的胜利,如果沈华不是抱着虐菜的心理,那这一局实在是没有意义。
只是人海茫茫,知音有几何?那么多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有幸心意相通的又有多少?
有时候人愿意放低身段要求,只去求一个短暂而空虚的陪伴。
谭景和一哂,将发散的思绪一把抓了回来,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没必要对别人评头论足。
他于是又漠不关心地继续看书了。
等到谭景和站久了腿酸活动身子的时候,他才发现沈华竟然还没走。
那少年眯着眼盯着棋盘,如同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眉宇间很是平和,有种与世无争的宁静。
与之前的判若两人,也不知道他已经盘腿坐那想了多久了。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出了美感,像一副精心描绘的画卷,铺着一个人的心血。
势均力敌,战至酣处。
没有人能与他对弈,他便自己左右互搏。
良久,沈华倏的一展眉,整个人随着这个动作被注入了一股生气,瞬间活了过来,露出了一点意气风发的轻狂来。
他乐颠颠地落下一子,很是满意地舒了口气,然后四顾了一圈,看上去迫不及待地想找人显摆一把。可是他身周再无其它认识的活物,只好自己摇头晃脑了一番,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谭景和从头到尾围观了他这一堆小动作,却出奇地并不觉得好笑。
他甚至有点羡慕。
那个缺口再明白不过了——一个他真心喜爱的东西。
足以让他全身心投入,不管缺什么都能愉快地一直滚下去的东西。
棋盘上黑白子厮杀得正激烈,棋手正得意于自己的一招妙手,可谭景和甚至连哪方占优都看不出来。
更遑论那一着的作用了。
谭景和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我能看懂呢?”
能看懂那一着的奥妙,在狭窄的棋盘里纵横捭阖,布尽机心,开辟出广阔的一方天地。
然后和兴趣相投的人你来我往,输赢不论,皆是尽兴而归。
谭景和忽然就明白了围棋的魅力。
谭景和十六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二十六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比起尘世间诸多的随波逐流,已算是幸运。
“当时去洗这么一张照片,只是想着是你将我的爱好带进我生命里,纵是过客,也是颇有纪念意义的过客,好歹得留下点什么。……而后来,每念及这是你我唯一的合照,珍藏起来都怕它落灰,更是舍不得丢了。”谭景和揉搓着沈华的后颈,好笑道:“别这么盯着我看,有这么吃惊吗?”
有。
沈华先前最美好的设想是谭景和某日忽然发现他们有张合影,然后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给偷偷保存了下来,没想到竟会牵扯出一段前尘往事。
沈华略一犹豫,羞耻心最终还是败给了好奇心:“你难道……当时就喜欢我吗?”
“没有。”
沈华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谭景和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了的狡猾笑意,续道:“好感而已。毕竟我只和你有那么一次……两次相遇,我没有去接近你,对你什么都不了解。”
没等沈华问,谭景和就先行解答了他的疑问。
“那一天天很蓝,云层很厚,压得低低的,背景拙劣得和PS上去的一样。
你在投篮……一个人。我本来只是路过,忽然见你有点眼熟,就站在远处看了一会。
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站到罚球线那了,投中一个就往后退一步,没中就继续来。……我看你投了有□□个球,没等到你换个位置重来,不过我猜你是从三秒区投起的。
命中率还挺不错的。你自以为中了三分球之后还原地蹦了一下……嗯,你踩线了来着,是两分。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条弧线很美,空心入网的声音就像水花一样。”
沈华怔楞许久,才慢慢打出一行字:我们竟能重逢。命运真是太奇妙了。
谭景和一挑眉,“不是命运,是早有预谋。那次相遇之前我可是做了功课的,不然勾搭不到你怎么办?”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喜欢上你的?”谭景和往沈华绒绒的肚子上轻轻一弹,笑道:“那时候还没有图谋不轨,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做个朋友……没想到后来关系会那么好,也没想到后来会喜欢上你。后面慢慢喜欢上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温水煮青蛙地慢慢熬,每天都毫无理由地期待着你突然也能喜欢上我。”
谭景和轻声道:“沈华,你改变了我。是你让我变成更好的人。”
沈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我亏了,你知道我以前如何,我却不清楚你过去是什么样的。”
“没关系。”谭景和笑得像偷了腥的猫,“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我慢慢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化用了水花兄弟。
第17章 十七章
有那么一刻,沈华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地信了的。
沈华好像看到很多年后,他变成一只已经懒得上蹿下跳的老猫,四仰八叉地躺在谭景和的怀里,眯着眼睛听他说笑。
而谭景和的手指仍然温柔地搭在他的颈侧——和现在一样令人安心。
多么美好的时光。
遥不可及的明天。
沈华每天都要经受拆解重组之苦,精神不可避免地萎靡了下来。
每一次“醒来”之后,沈华都会把自己卷起来,一动不动地窝在谭景和腿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沈华在当中受到的痛苦竟然一直延续到了现实。在这阵苦痛横行肆虐的时候,沈华甚至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的边界的。
因此他只能浑身僵硬地蜷曲着,借着谭景和一点微薄的体温,在一片狼藉之中蹒跚前行。
假装前面有微笑着伸出手的你。
沈华平时一抖尾巴谭景和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此时一反常态的蔫巴很快就引起了谭景和的注意。
谭景和问过沈华几次,都被沈华搪塞过去了,倒有点摸不清头脑。
生病了么?有不舒服说出来就好,咬牙死扛算什么回事?
谭景和本打算观察几天,再考虑要不要带沈华去看医生。没想到就在这几天里,又生变故。
沈华直接在谭景和身上睡着了。
并不是眯着眯着渐渐沉入梦乡,而是沈华正在一边做些比如扯扯谭景和头发、捏捏谭景和耳朵的小动作,一边听谭景和讲往事的时候,睡着了。
前一秒沈华的尾巴尖还翘得高高的,被谭景和用指尖点着玩,下一刻却已经无力地耷拉下来,像是一个黯淡的、戛然而止的省略号。
一语未完,却不能再续了。
谭景和把挂在自己身上的沈华摘了下来,哭笑不得地拨了拨他的脑袋,对他这等说睡就睡的行径无言以对。
但是沈华被拨之后毫无动静,脑袋无声无息地回到原位,连耳朵都没有一点抖动。
谭景和这才感到有点不对。他接连尝试了推、叫、拎等方法企图叫醒沈华,但不论他做了什么,沈华仍然八风不动地“睡着觉”。
像是一个精致的模型塑像,摆着倒也熠熠生辉,然而到底还是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死物一件。
谭景和不敢下手太狠伤了沈华,普通动作他又全无反应,只好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等。
即使沈华看起来十分安详,谭景和却还是不安。
他有种沈华正在经受苦难的错觉。毫无由来的,他就是心疼。
等到日暮时分,残阳如血,沈华才睁眼。
他眨进的几缕微弱光线乱得他脑壳疼,忙又阖上眼,在安静的黑暗中奄奄一息地喘了口气。
沈华默默地估计了下他睡过去的时间,有种大势已去的无力感。
真……累啊。
这种倦怠的情绪盘旋了一会,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打散了。
谭景和伸手拍了拍他。
沈华见状勾住谭景和,不想让他撤手。
冷也好,只要你还在。反正我毛厚,足以温暖你。
谭景和的姿势其实有点不舒服,但是他没挣扎。他看出沈华精神不太好,然而对此无能为力,只好给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冰凉的陪伴。
直到沈华抖了抖毛,重新站起来活动四肢时,谭景和才问道:“沈华,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
沈华一惊,这才意识到他这次竟然是在和谭景和玩闹之中睡着的!
……就是说,他接下来和谭景和相处的时间也会是支离破碎的了。
他一睡长达半天,如果时间碰上了,是能把谭景和在家的时间完完全全地盖过去的。
他们的时间那么少,少得谭景和讲不完,沈华也听不到。
沈华沉默着一点点把事情给打出来,把个中滋味一笔带过,只简单说了剥离的时间渐次增长和已经不分场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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